至繁至简的寻常生活，一瓢一饮，一饭一粥，皆是人间烟火。
小贩街头巷尾的吆喝，清晨带着露水的花朵，堂前咿咿呀呀的儿歌，村边缓缓流淌的小河……
在慢城旌德，这种气息，最是浓郁。
世界光怪陆离，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成流水行云。
而小城旌德的人家，却将日子过得生动而干净。
01
“早上好，老您噶”
旌德的一天，从一张饼开始。
和面、擀皮、包馅、上锅、刷油、翻面。这套流程婆婆已经重复了31年。
在和平路大桥的左侧，有一处房子，屋顶有些倾斜，没有招牌，没有吆喝，却永远不缺为它而来的饕客。
桌上发酵好的面团散发出独特的香气，七种不同的馅料盆一字排开，铁炉子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旁边两把油渍很重的锅铲是她的乐器，一件红色围裙是她的演出服。
她每天笑着，演奏烟火气的交响曲，唱着旌德人的乡愁记忆。
一张饼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来说似乎不算什么，但对于旌德人却是最好的美食，也最能解在外游子们的乡愁。
问旌德人什么最好吃，他们总会回答：“旌德大饼呀！我在外面就想着这一口哩！每次回去都要打包十来个回来热热呲。”
客人进来的时候婆婆正往一个大碗里倒菜籽油。反正都是熟客，婆婆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哪个街坊，是不是牵了孙子孙女来。“他们都是呲（吃）我嘎（家）饼长大的，从幼儿园开始到现在在外面工作上学都还在呲（吃），他们呲（吃）不到就让我给他们寄，寄到过合肥、上海、北京，最远的到内蒙古！”
“早上好，老您噶！”
几乎每个吃过饼的人路过时都会跟婆婆打声招呼，唠上两句家长里短。
婆婆说：“经常来呲饼的人，他一来我就知道他要呲什么味道，一般他刚过桥，我要是看到就给他准备一张饼，不用他讲我都晓得。”
有时不需要对话，一个眼神，食客与婆婆都已心知肚明，达成协定。
婆婆的手很稳也很慢，慢慢包着拳头般大小的馅料；她的手又很稳，饼缓缓放入锅中，常人避之不及的热油仿佛多年的老友。
排队的人多了，婆婆忙不过来。吃饼的人就自然地搭把手，找找零钱，整理下桌椅，收拾下碗筷。
02
“来，坐”
吃饭后旌德的老人们总是有很多方式来消磨时光。
雾蒙蒙的烟雨天，三五老友闲来无事，就戴上老花镜，捎上一杯茶，来到河畔的凉亭，打上几圈扑克，亦或是拿上小桌板来上一局象棋，老闺蜜聚在街角唠唠家常。
芙蓉美发厅的老板朱森林不一样。
他总是一个人待在店里，不听收音机，更不放音乐，听着角落里座钟的钟摆哐-当-哐-当。
有时候他也会坐在理发椅上，看着镜子，给自己修面、擦脸。
芙蓉美发厅听着高级，其实就是个老式剃头店。店面不大，一张理发椅、一面镜子、一个洗头间。下午两点，外面还是阴天。朱森林眯着眼睛看到有客人进来招呼着：“来，坐。”
待客人坐下，他从身后的挂钩上取下围布给客人系好，慢慢地把衣服领子一点点挽进去，中间并没有过多交谈。
这个身材有点佝偻的理发师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梳子，右手握着老式电动推，身体微微前倾，梳一下，推一下，也会挪动着脚步过去给客人推另一边的头发。
店里没有热水器，客人只能坐在洗头间里，俯身在自制的容器下用现烧的热水洗头。
修面环节，客人躺在铁质理发椅上等待朱森林给敷脸、打泡沫。这个年过八旬的老人稳稳地握着黄色折叠剃刀，有节奏地给客人刮面。
“我现在就在这，带做带玩得诶。”
芙蓉美发厅早上七点开门，下午五点关门，每天只有三四个顾客。
老伴二三十年前去世，几年前重组家庭也不欢而散，大儿子在上海开店，只留朱森林和有智力障碍的小儿子在旌德。大儿子条件不错，经常会打钱回来，现在也到了当爷爷的年纪，所以回老家的次数不多。
“也算是四世同堂咯！”
朱森林这句话说得很大声，说完却长叹一口气。
十块钱剃一次头。芙蓉美发厅像不跟着地球转似的，就呆在那里，朱森林也是。
有人来，便招呼客人；客人走了，又坐回理发椅上，静静地看着窗外，或是给自己梳头，修面……
03
“在老家蛮舒服的”
沿着胜利路向东走，大约五分钟就到世号咖啡店了。
店主陈美娟和李丽萍高中起便是最好的朋友，毕业后在上海工作了六年。陈美娟提出回家乡开店的想法，或许是心灵相通，两人一拍即合，一起辞职回了家。
她们的店不大，半环形的台子就是工作场所。店里的咖啡和奶茶，价格相比镇上要贵些。
“老样子”，一个人走进小店说。
“知道知道，马上给你做”，陈美娟没抬头，手飞快地操作着咖啡机。
“每天这个点都来买咖啡，是她家的忠粉没错了”，说话的小姐姐化着精致的妆，淡绿色上衣，米色裤子，右手拎着从面包房买的甜点，安静地站在陈美娟对面。
“怪你们手艺太好哦，害得我每天不来一杯就觉得不舒服”，小姐姐接过陈美娟新做的咖啡打趣她们。
在远离喧闹的小镇上，这样的生活和交谈方式随处可见。人们习惯了慢而精致的小生活。
“哎，今天又来了啊！”
李丽萍外送回来准备跑下一趟，正巧碰上了买咖啡的小姐姐。李丽萍从事服装销售多年，经验丰富，主要负责咖啡店的销售和外送。
她跨坐在小巧的红色电瓶车上确认送货地址，车筐里放着装着外送的咖啡和奶茶，之后就骑着小电驴消失在人群中了。
“没有想回上海啦，在老家蛮舒服的，生意不好就慢慢来喽。客人还不是一点点累积起来的。”
陈美娟和李丽萍看着眼前的咖啡杯相视一笑，她们将会在这座小城，把这个承载着友情的店一直开下去，一年，两年，三年……
这是一座闻着风都能做梦的小城，怀揣着阳光，日子漫长且愉快。
在河畔的凉亭磕磕瓜子，喝喝茶水，唠唠家长里短，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也让人心生欢喜。
在这路不遥马不急的小城，从前的日色未曾快过，将来的月色也会一直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