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菜,乡菜!
文/吴本成
久居城市的石屎丛林,奔波于一幢幢高楼大厦之间,连呼吸的空气都被沥青水泥过滤了一层,闻不到一丝泥土的芬芳,疲惫寂寞之际,头脑中就会浮现出乡野的梦来。吃腻了城市的十碗八碟,尝遍了南北的珍馐美味,断杯停箸茫然四顾,心中最怀恋的还是家乡的那一小碗咸菜——香菜。才知道,每个人胃的最柔软处必定是留给曾经带给味蕾最美好记忆的某一种食物,每个人灵魂的最深处必定安放的是我们无处可逃的青葱岁月和无法释怀的贫苦往昔。
记忆中关于香菜的片段是和贫苦岁月紧紧连在一起的。该是20多年前了,读小学,每年深秋时节霜重雾浓的时候,菜园地里高挑的白菜不经意间就蔫了,垂下了曾经肆意挺拔的茎叶,父亲便砍下它们晒在房前屋后,待白菜水分有六七分干的时候,再挑到塘里去洗,撇去四周发黄的茎叶,只留中间好的部分,所以,小时候我们一直称香菜叫“菜心”。夜晚的时候,一家人就在煤油灯下或用刀切或用线割或用剪子剪,把白菜分割成寸许长的小条,白天的时候再晒在稻场上,几个太阳下来,就可以腌制了。大约过不了半个月,装在坛里罐里的就是香脆可口的香菜了。而这个时候,节气基本已过了立冬,到了一年中的农闲时候。冬日暖阳,晨雾初散,霜冻尚浓,农家人端一碗热气腾腾的山芋稀饭,上面覆盖着几根十几根金黄油亮的香菜,或站或蹲或行或坐,不急不徐,希希溜溜地吸着,吃得浑身暖和起劲。我的记忆里,读小学的几年,冬天早饭大概也只有香菜,还有萝卜响,偶尔能有一两块干子便是很丰盛很奢侈了。即便碗里只有香菜,母亲也常叮嘱我们吃“细”一点,吃“粗”了可能腌的香菜就不够一家五口人吃到来年开春了。后来我常想,发明制作香菜的必定是很贫苦的人,为了一家老小熬过严冬,把秋天收获的蔬菜通过腌制的方法保存下来,原本只是作为冬天果腹充饥的咸菜,不成想会有如此的美味。
后来读初中,离开家住校,为了省五分钱的菜钱,大部分同学都是从家里带菜来,炒菜保存时间不长,只能吃一两天,带的菜以咸菜居多,香菜是最普遍最受欢迎的,味道好的香菜很快会瓜分殆尽。也有不够意思的同学把香菜藏在床底下箱子里,吃的时候夹上一点,夹完便旋紧瓶盖又放回原处,很遭我们鄙视。那时候,即便只有一两筷子香菜,我们也会美美地吃上两大碗米饭,香菜的美味就这样永留在我们年少的味蕾上,飘荡在我们青春的上空。再后来,离开家乡,来到城市,奔波不停,一段时间似乎淡忘了香菜的滋味,更多地流连于城市菜肴的丰富多彩婀娜多姿,但人走席散千帆过尽之后,所能记忆起的似乎仍是香菜飘渺的味道。
在外地,也曾吃到过香菜,但南橘北枳,早已没有那种味了。也曾看到包装精美的香菜,商标,防伪码,真空包装,作为一件商品优雅地摆放在超市的某一层货架上,但我几乎没买过。作为商品的存在,即使再精致再美味的香菜,也永远无法代替母亲双手劳作带给我精神上的舒缓和慰藉。至今,每年我都会和母亲说,请她为我们腌一点香菜,唤起我对往昔岁月虽贫苦却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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