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达清
第1040期
惠照寺位于宣州城东十里土山,故当地百姓又称为土山寺。今属济川街道办事处辖区,。其始建于隋朝,为胶禅师道场,由于年代久远,其传承详情已不得而知。
通往玉山的乡村小道
北宋治平元年(1064),惠照寺已残破不堪居住,于是乡人集资重建,改名为会胜院。并在土山顶建造了一座沃州亭。土山虽不高,但因其四周均为平原,自然显得高拔峻峭。站在沃州亭内向四周眺望,只见“山峙如拳,溪环如带,东拍麻姑,西揖敬亭”,颇有几分“一览众山小”的气势。再加之离城不远,寺院幽静,山上“多古木苍藤”,故自北宋以来,一直是邑人游胜、读书的绝佳之地。
相传北宋李含章(960—1024)年青时就曾读书于此。每当风清月明之夜,李含章斜倚沃州亭旁,手持一支铁笛,时吹时吟,有飘飘若仙之态,有见识的人都说此子今后必成大气(嘉庆《宁国府志》卷十四)。后来李含章果然考取了太平兴国五年(1080)进士,其时刚满二十岁。后历官知道州、宣州、江阴军,终中奉大夫、太常少卿。
太平兴国八年(983),梅询春试下第后,也效李含章寓住于此发奋苦读,并作《赋惠照寺古松》长诗一篇以发抒自己的不屈之志。端拱二年(989),梅询考中进士,其后官运亨通,一度深得宋真宗赏识,累官翰林侍读学士、群牧使、给事中、知审官院等要职,成为北宋初期名臣。后来其侄梅尧臣有《会胜院沃洲亭》诗描绘会胜院之景并记其事:“前溪夹洲后溪阔,风吹细浪龙鳞活。孤亭一入野气深,松上藤萝篱上葛。葛花葛蔓无断时,女萝莫翦连古枝。当年吾叔读书处,夜夜湿萤来复去。”(《宛陵集》卷三十七,嘉庆《宁国府志》卷二十四《艺文志》题作“玉山寺沃洲亭”)
嘉祐二年(1057)北宋名臣胡宿通判宣州,公务之暇亦此多次至惠照寺寻胜探幽,事隔多年之后,他还作诗二首“怀宣城会胜院”以缅怀:
净刹枕城隅,溪光清且虚。
僧闲对驯鸽,客至数游鱼。
岩气浮川上,林香生雨余。
南云虽可望,长与沃洲疏。
城外寻僧远,居常信马蹄。
移时取香饭,半日濯灵溪。
白马迎人下,清猿对客啼。
亭前有封殖,试为问红梨。(沃洲亭前有梨树)”(《文恭集》卷二)
或许这些名人题咏都曾被刻在会胜院的石碑上,到南宋初时苏州吴县人李弥逊至宣城,曾慕名到访会胜院,其时寺院已废,仅石碑尚存。(《筠溪集》卷十五)
梅清康熙十八年绘《宣城胜览图》之《玉山》
大概南宋时会胜院又被重建,元邑人张浚明曾有《题土山寺》诗二首,他眼中的会胜院已是景物如新:
出城十里嚣尘远,此地登临是胜游。
山势西来分凤爪,溪流南下绕龙头。
瞿昙殿耸仍孤刹,丞相祠荒但古丘。
独倚阑干人不会,霜风落叶正萧飕。
平瞻苍翠俯潺湲,诗景分明指顾间。
地接郊垧换今古,秀钟人物在溪山。
春风跨马银鞍稳,夜月骑牛铁笛闲。
从昔陵阳多俊杰,要知天运大循环。(《宛陵群英集》卷七)
元时天旱,宁国路官员也曾于此祷雨:“连峰乾象纬,怪物宅岩隈。抱石多奇树,非时有怒雷。郡官迎水去,野老赛神来。似识幽寻意,山云为我开。”(王璋《雨止登土山龙湫》,《宛陵群英集》卷五)
“天运循环”,元末战乱,会胜院全毁。明洪武年间重建,宣德、景泰、嘉靖时都曾有过大规模的翻修。万历三十五年(1607),邑人、刑部尚书徐元太又劝募重修,将土山改名“玉山”,会胜院仍改旧名为“惠照寺”。崇祯年间,梅朗中游玉山惠照寺,也有诗记其胜:“山围不辨寺,林午寂闻钟。随意游能数,深谭事总慵。锡飞三界雨,僧老六朝松。遮莫愁昏黑,还登竹外峰。”(《梅氏诗略》卷十)
然而沃州亭再也没有恢复,梅庚曾作《玉山寺寻沃洲亭》诗以寄其慨:“铁笛银鞍事杳冥,游人还问沃州亭。三春花雨六朝寺,极目潭潭空翠屏。”(嘉庆《宁国府志》卷二十五《艺文志》)沃州亭亦与“六朝寺”一样渺不可寻矣。
此地原有一口惠照寺的古井
清初大诗人施闰章家即在惠照寺旁,仅二里之遥。顺治六年(1649),施闰章考中进士后,因体弱多病,遂归家在寺中养病近一年。其时寺垣佛像已多有剥落,施闰章捐银五十两修大士像。康熙七年(1668),惠照寺山门、大殿也将圮毁,住持宣上人病且死,再次嘱托施闰章助修寺庙。
施闰章当时已赋闲多年,力所难及,遂作《捐助题名偈》:“佛说波罗蜜,布施为第一。能去悭贪心,智慧从兹出。给孤有长者,布金兽满地。贫婆持尺布,喜舍亦如是。千金与一钱,具足等无二。悟得清净因,庄严乃余事。请作如是观,善果无失坠。”遍“告郡邑文武诸公、亲交之乐善者……”募银九百余两,于是“踵旧拓新,崇其洼壤,易其朽像,增置十八阿罗汉树数楹,为寺门丹雘粲然。”惠照寺才又得以面貌一新。时宁国府知府孔贞来、宁国营参将韩自隆等都曾捐俸助修。
施闰章还用剩余材料建了一所读书草堂,“以为读书之所,而时偃息于其间,倘复有禅老仿佛远公大颠万一者,予得以岁时杖屦来游,亦足乐矣。”(施闰章《重修玉山惠照寺碑记》,《学余堂文集》卷十三)当时宣城士子遂多会于此读书草堂,姜安节有诗和施闰章说:“步到上方才觉胜,坐来长日乐销愁。桥边把酒追三笑,天畔飞花散一楼。极目烟波杳无际,悄然身世寄沧洲。”(光绪《宣城县志》卷三十三《艺文》)
宣城著名画僧半山曾与邑人梅清等同游新落成的惠照寺,应住持野岳请,半山忻然作画以摹其胜,梅清为之题跋:“爱汝城东烟刹浮,松阴十里自生幽。山中萝薜年年古,定里云霞日日留。晓雨郊坰收酷暑,晚风钟磬报新秋。巨公落笔凌千仞,指点禅心在上头。”(《玉山禅院为野岳题半公画》,《延阁删后诗》卷九《匣琴集》)
然而好景难长,乾隆中期,惠照寺又成一片废墟。乾隆二十七年(1762)春,邑人袁谷芳、张汝霖再登惠照寺时,已是“榛莽茅茷,邈不可识。两人相与登沃州亭废址,慨然太息。”(袁谷芳《大山游草序》,嘉庆《宣城县志》卷二十五《艺文志》)寺内只剩施闰章当年所作的碑记尚可依稀辨认了。
清末惠照寺虽有所恢复,但规模远不如从前。至文革时期,残寺也已全废。2004年,心全法师与当地居士沈家龙、罗金枝发起重建,也仅能存其名而已。
近年来,随着宣城社会经济的发展,市区规模不断扩大,玉山全村拆迁在即,不远的将来,或许玉山也将被推平,“山峙如拳,溪环如带”的景象,“铁笛银鞍”的读书声,只能存在古人的诗句里,历史的长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