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斌
第1111期
如果我们把查济当作一件艺术品来欣赏,说她是一幅山水画杰作一点也不为过。
在先人严整规划,巧妙布局基础之上,历经查济人数百年的精心描绘,村庄犹如画卷般在皖南山水间铺展开来。但这样一个庞大的村落,尽管她精美绝伦,局促在一个小小的山涧之内,画面还是难免显得单调、拥堵。
这你不用担心,画师早已有他的完美构图,那飞落在村庄之外的三座白塔便是画师的神来之笔。如松、巴山、青山三座塔成品字形矗立在査济东西北三面,正好填补上画面的空缺,将原本拥堵的画面拉伸的悠远而辽阔,让这巨幅山水展现出无限的空灵之韵。
巴山塔如今只残留在查济的记忆里。数百年间它曾陪伴钟秀门一起镇守在查济村口,由于我们来的太迟,面对我们只有残存的基座了,独留下钟秀门孤零零颓废在大道一侧。青山塔立在村后青山之上,需翻过一道山岭后才能找见它。
离村庄最近的是如松塔,在村里抬眼便可望见,它就立在村口如松山上,两百多年来一直默默镇守着村庄。建于嘉庆五年的如松塔目睹了查济由鼎盛走向衰落,村庄的每一步变迁都深深刻进了它的记忆之中。
塔是一个集多功能于一身的建筑,各家有着自己的解读。在佛家它是归寂之所,在道家它是镇村重器,在儒家它是文兴支柱。而在普通村民的眼里,塔则是地标,是家园地域的界定。我是一个外人,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把它当成一件艺术品来欣赏。在我眼里塔是查济景观的延伸,空间的扩展,梦的落点。
山里的白天总是很短,4点刚过便已是夕阳在山了。
随着村口停车场上的大巴一辆接一辆离去,导游的扩音器也停止了尖嚣,村庄渐渐从喧闹中平静了下来。剩下几辆在此过夜的小车卧在一旁,显得很安静,夕阳斜斜地打在车顶上,折射出耀眼的白光。村口的小路上偶尔走过几个荷锄而归的村夫,远远望去,夕阳给人影镶上了一圈毛绒绒的金边,看不清人的模样,只感觉几个金黄色的光点在缓缓移动。
山里的黄昏与城里截然不同。华灯初上,人流如潮,夜晚的暗流开始涌动,温情与冷漠、诚挚与暧昧、善良与狡诈同时蕴育起城市的黄昏,交织出城市的繁华。山里的黄昏宁静而古朴。夕阳刚刚吻上村后的山峦,几颗赶早的星星便在村口的树梢上悄悄挂起,几片白云还悠然浮在天上,似乎并不急着和夕阳一起回家。
古老的查济就这样静静地卧在天幕下,收拾起一天的疲惫,等待夜晚的降临,等夜晚把四周群山的影子全都染黑,然后再从视线里抹去。
青石台阶随着山坡绕过几道弯便停在了如松塔下。塔上的风铃已荡然无存,只有山风摇动着身旁的树叶飒飒作响。不时有归林的山鸟落上塔檐,蹦跳几下后又扑棱起翅膀飞去。这里少有人迹,也许是我的到来侵占了它们的地盘,让鸟雀们惊恐不安起来。
据说如松塔是査济人为了振兴文风所建,当年在塔下还建有龙山书院。不知塔下朗朗的书声伴和着塔上叮叮当当的风铃那又是怎样一副情形。
远眺查济,一片沉寂。层层叠叠的屋脊中不时有几处簇新的灰白探出身来,在满目黛色里显得格外醒目,想必是那村民新起的高楼。在如松塔的记忆里村庄是一色的青黛,不曾有过如此鲜亮的身影,如松塔感觉很陌生。岁月犹如一把刻刀在村庄里游走,细细刻画着査济的脸谱。当今天的我们与这位老人相逢在青山绿水之间时,无不惊诧于他的沧桑、古朴。他那穿越千年的目光,历经风霜的身姿,皱纹里深藏的秘密,如梦境般散发出无尽的魔力,吸引今天的人们走进古老的时空,一探他曾经的过往。
时间不会停止它的脚步,古老属于过去,历史属于的先人,我们没有理由要求今天的査济人重复祖先的生活。但今天的査济又离不开祖先的遗存,如何在祖先的家园里重建今天査济人的生活,而又让千年的梦境得以延续,这成了今天査济人的一道难题。
传统与现代、古老与时尚、传承与出新纠结在一起,时时撞击着如松塔镇守的这片村庄。既念及古人的情感,又顾及今人的生活,如松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惘。
如此安静的村庄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乡村的黄昏是一幅动感而温情的图画。夕阳的余晖将村庄笼上一层暖黄,在此底色上再配以青色的炊烟,像查济这样的村庄该是数百条炊烟笔直地升起,在村庄上空慢慢扩散开来,将村庄笼罩。此时的村外该有孩童奔跑的身影,而村口响起的是一声声悠长的呼唤。
山里昼夜温差大,日影西沉寒意便立马袭来,阴森的古塔散发出瘆人的恐怖,我赶紧裹紧衣领向村口逃去。
那棵枯死在村口的老板栗树,光秃秃的枝干在这薄暮中愈发显得苍凉。
(作者系泾县统计局工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