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晓明
第1027期
从袁氏宗谱看梓潼阁
据《龙溪西镇袁氏宗谱》记载,元时,水阳西镇袁氏始祖艺原公辞去郑州司马之职,告归故乡宣城南之石磜(今宣州水东)。艺原公途经水阳,“卜其水土可以家也,遂率季弟再兴肇基于溪之西市。”自此,袁氏迁居水阳西镇。年复一年,子孙繁衍,瓜瓞绵延,支分派别。继之,袁氏后世子孙分徙于龙溪两岸市镇和山圩之间,凡八房计千余人口。袁氏家族“秀者古,朴者耕”,兼之居家市镇之便,亦农亦商,遂成金宝圩内望族。
水阳袁氏家族祠村图
据袁氏宗谱之《祠祀记》,至明正德五年,袁氏即创建宗祠于金宝圩之神通垾,历六十余年,期间“每逢水患,浸及神寝。”因此,袁氏宗族为使宗祠神位免受水患之扰,于万历元年,改建宗祠“于溪西之上市”。新建成的袁氏宗祠“背市面溪,南山当户,溪流如带,卜者佥谓吉祥。”
从袁氏《祠堂图》可见,袁氏宗祠高立龙溪西岸,而在袁氏宗祠左之东北方,则高筑三层文昌阁一座。阁西营建平房数间作为家塾,冠名“紫澜书屋”。袁氏宗祠和紫澜书屋之间是“袁氏神道”,即今之当地人所称“袁家巷”。巷道西接水阳街市,东连文昌阁下“袁姓渡”。
龙溪西镇袁氏祠堂图暨文昌社建筑群
据《艺原公房宅总册》,以“文昌阁”为中心,延及南北市房形成的聚落,即为“文昌社”。文昌社以南的聚落为关内社、关外社、大士社,文昌社以北的聚落为井巷社。也就是说,从现今井巷往南,一直延伸到上街及以外的范围,区划为五个居民聚落,约占水阳西镇五分之一的范围。这一带多为袁氏族人的市房、祠产。其中以袁氏宗祠、文昌阁、紫澜书屋和袁氏神道、袁姓渡等袁氏祠产形成的建筑群,成为了水阳东、西两岸独一无二的人文、宗族景观。
尤其是紫澜书屋曾因三次刊印清代著名诗人、水阳袁氏十三世孙袁启旭的《中江纪年诗集》,而使水阳袁氏“紫澜书屋”闻名全国。紫澜书屋与文昌阁相互辉映,成为了文昌阁丰富文化底蕴的重要组成部分。
文昌社建筑群的形成,与袁氏十二世孙袁泮有着密切的联系。
袁泮,名德台,字星脉,号淡庵,考名泮,世居今水阳老街上街,生于康熙二十二年(1682),卒于乾隆十七年(1752),享寿七十。袁氏宗谱《淡庵公传》是这样传叙袁泮懿行的:
督理祠政,历有年所,总其营谋:修宗谱,扩祀田,设义渡于祠前,搆家塾于祠左,阐文艺则刊中江诗,荫祠基则建文昌阁。
袁泮年轻时在官学读书,晚年将一颗桑梓之心付诸家族祠务和地方社务,着力培植家族文化底蕴,热心地方公益事业,邑侯张公赠以额:“高文伟略”。宗谱所传袁泮懿行与县志记载一致,可见,从家族到社会,袁泮的品行是得到一致认可的,显然,他是一位很有文化情怀的乡贤。今天,这位文昌阁的创建者已经稀为人知,但他创建的文昌阁给水阳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成为了水阳地方的文化符号。其懿行应该记载于梓潼阁的碑铭上,以激励后人布行善义,光大地方人文底蕴。
关于袁氏创建文昌阁的更多细节,在宗谱载录袁桂所撰的《文昌阁记》中有详细而生动的记叙。
袁桂,水阳袁氏十四孙,名允珮,字登月,号馥亭,庠名桂,康熙五十五年(1716)生,乾隆三十年(1765)卒,世居今水阳镇新庆村阁基组。
袁桂幼年十分聪敏,凭借优异的成绩被选拔进了官学就读,时人评价其文章 “得苏韩气魄,取经史膏腴,卓然成一家言,不肯降笔趋时之概也。”因此,袁桂被袁泮等家族宗老聘请到紫澜书屋执教,为袁氏子弟传道授业。
作为家族中优秀的读书人,袁桂在家族编修家谱、营建文昌阁、刊印《中江纪年诗集》等祠务中,积极参与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袁氏十六世孙袁永清所撰《馥亭公传》对袁桂的懿行作了记载:
乾隆癸亥年,修谱以明世,次壬申年,建阁以荫基。公尝共襄其事,经营区画,勿矝才智,又岂文学之足概其生平哉?
袁桂因参与了文昌阁的营建,同时又在文昌阁旁的紫澜书屋执教,甚至还在课余时间,带领他的学生登临文昌阁,饱览两岸美景,抒发飞扬激情。因而,他与文昌阁结下了不解之缘,于是,袁桂倾注情感,写下了优美的散文佳作《文昌阁记》,并得以传世。
袁桂《文昌阁记》
在这篇优美的散文中,袁桂开篇即以“漕舸千桅,喧声鼎沸,登阁而望,实掖余宗祊之左臂。”将袁氏宗祠、文昌阁和紫澜书屋建筑群的宏伟气象展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接着,历数袁氏来迁、滨河建祠的家族历史,并介绍了袁氏营建文昌阁的缘由:
每岁时伏腊,祭毕而燕父兄耆老其中,有议于列,曰:“江州印绶、濮氏子午墩,皆培土也。祠左形偏,盍建阁便?”而形家者亦云:“坎艮补陷,莫若高飞重阁,取青龙左绕之势。”会阻于时事,岁久不果。
延洎戊辰,迄今之辛未,四稔落成。
袁氏宗祠滨河而建之后,其右为“江州印绶”和“濮氏子午墩”,这是两个建筑,抑或是两座坟茔?现在还无法考证,总之,它们因为培土的缘故,地势较高。而宗祠之左。即今“梓潼阁”的位置,地势洼陷,因而宗祠当前,右高左低。袁氏宗老对此颇觉不爽,于祠中商讨解决办法,并请来风水先生勘察合议,最终达成“坎艮补陷,莫若高飞重阁,取青龙左绕之势。”的共识。
但营建楼阁的意见形成之后,却未能立即付诸实施。个中原因,可能于河道中建阁,遇到了阻力,因而工程便搁置下来了。直到乾隆戊辰年(1748)方才开始施工,经过前后四年的营建,到乾隆辛未年(1751)前后,文昌阁终于告成。
细读《文昌阁记》,当年文昌阁创建之艰,可见一斑。基座由河脚一层一层用土夯实上来,每夯实一层,周边则用石块围砌起来,待基成,已形成“广袤周遭百步许”的一个大平台了。在这样一个大的台基上,再创建三层楼阁,高达“三丈有六尺”。阁成,还在四周布设“石槛雕栏”,纵使河水暴涨,也不能漫过。高耸的文昌阁与对河的宝塔成西南与东北向隔河对峙,犹如青龙一般护卫在祠左。袁桂赞曰:“其杪与河东之浮屠,盖遥若双碣之相望。”
文昌阁周边的环境是很美的:“春柳秋桐,间而梅竹,佳植名株,次第甲乙。”紫澜书屋里读书的孩子们是很幸福的:“肄业之暇,俎豆莘莘,登临瞻拜,峻可以荡胸襟,洁可以涤肠胃,远可以彻蔀屋,静可以通鬼神。仰有取,俯有拾。有物皆理,无韵不诗。”因此,称这里是水阳东西两岸人文胜景,一点不为过。
袁氏于祠左建阁,是为风水计。但阁成缘何要奉文昌帝君于其中?《文昌阁记》最后点题:光大忠孝和友爱的美德,佑护一方文运昌盛。如此,即把一个家族的宗族文化升华到了一个高的境界,也对家族子弟寄予了无限希望,同时也为家族于河道中建阁找到了一个官民都能接受的理由,这是何等的智慧!
至此,水阳袁氏宗祠旁的梓潼阁的由来应该是真相大白了。梓潼阁就是文昌阁,它与丁奉围田没有关系,更与帝王的女人,即所谓“梓童”扯不上边。它从清乾隆辛未年创建,截止2002年1月因火灾焚毁,存世252年。
梓潼阁待证与感怀
尽管梓潼阁的真实身份已经考证清楚,但围绕梓潼阁还有一些有趣的问题没有全部破解。
其一,明崇祯四年(1631)进士钟震阳,他世居水阳西镇,曾于万历四十七年(1619)前后到梓潼阁祭拜了梓潼帝君,并留下《梓潼帝君寿启》和《梓潼帝君像赞》两篇文章传世。那么,钟震阳祭拜的梓潼阁在水阳的哪儿呢?
其二,在距文昌阁创成72年前的清康熙十八年(1679),袁氏十三世孙袁启旭的同门师兄弟、著名画家梅清曾作《龙溪水阳》画作,画中东岸浮屠对面已有文昌阁(梓潼阁)。那么,《龙溪水阳》为什么提前72年就把文昌阁画进了画中?是否是梅清将袁氏“会阻于时事,岁久不果。”的建阁规划提前画入了画中?
其三,尽管“梓潼”与“文昌”存在渊源关系,但后世水阳人因何就将袁氏文昌阁称作了梓潼阁?是否为了与水阳中街章祠西之文昌宫相区别,而将文昌阁叫作了梓潼阁以示区别呢?
这些问题还有待我们继续发掘和研究。
如今,被大火焚毁的梓潼阁已经在地方政府的努力下得以复建了,这是水阳地方文化建设的一件幸事。作为根生土养的地方人,我深感欣慰,也为此而心潮澎湃。去岁秋,我曾欣然命笔,为梓潼阁赋:
梓潼阁赋
宣州之北,有泽丹阳,后析五湖,金钱其一。烟波淼淼,向为鼋鼍之薮;蒹葭莽莽,实乃鸢鹭之区。
于惟东吴,丁奉筑圩,金宝之形初具;猗欤大唐,裴休议漕,水阳之镇乃奠。靖康南渡,畚锸再兴,渐成鱼米之乡;洪武北逐,留都是拱,遂为往来之衢。商贾云集,肇始东西两镇;士农勉力,不出耕读二端。邑里祈荫,奉文星于楼台;神灵垂恩,毓灵秀于世代。
梓潼阁,踞江流之侧,形制崇敞;沐晨昏之晖,岁月悠长。嘉宾有访,睹华构于未临;故人远行,寄离愁于曾游。光阴荏苒,历尽沧桑,蠹简尘封,史存文昌。辛巳被禄,木身煨烬,煌煌朱阁,荡为寒烟。父老念念,复建之声不绝;游子殷殷,缅怀之情难泯。
序属新纪,禹甸重化,主政崇文,拟复大观。采舆议,乡贤慷慨解囊;振胜迹,名流高亢援襄。鸠工庀材,擘画营建,经始于庚子二月,凡五月而功成。水阳江畔,重现姿颜。
新制拔地三层,宝刹问天;檐牙参差高啄,风铃致远。遥望飞阁回廊,宏丽堂皇;近观绮户流丹,雍容美奂。龙溪形胜,造化两岸,阁塔相望,璧合襟连。
登斯阁也,凭栏层林尽收,俯川百舸竞帆。回眸沃壤,逢盛世以梦筑;东眺金陵,企一体而翼展。欣矣,子弟奋迅,效先达之勤勉;幸矣,阖圩同心,书水阳之鸿卷。临风抒怀,是以为赋。
时公元二O二O年农历庚子兰秋,里人袁晓明于水阳江畔。
(作者系宣州区水阳镇干部,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