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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青弋江》:战斗力
来源:《宣城历史文化研究》微信版 作者: 发表时间:10-19 10:21

何为

第1219期

编者按

何为(1922—2011),现当代著名作家。1938年底,曾随上海慰问团到泾县云岭新四军军部访问,回上海后,1939年5月即就采访记录撰写了《奔向远方》《风砂中》《长途跋涉的行列》《战斗力》《元旦大晚会》《记史沫特莱》《静悄悄的青弋江》等7篇文章,发表在1940年6月30日出版的《文艺新潮》第1卷第7期副刊上,后又结集为他的第一部报告文学集——《青弋江》。

本公众号特摘取其中有关在泾县云岭军部的部分,陆续在本号发表,敬请期待。


一、铁的队伍

走过古老的城市,穿历参差的松林,越过绵亘的山群,爬完峭壁的高冈,绕尽曲折狭窄的草径,然后步入迤逦的但是广漠平坦的大路……

今日我到了皖南的一个小村落。

我们的脏腑啊!

在这里,我惊奇了自己的眼睛,我们是从另一个偏僻的村落里赶到军部的,站在高地远望,许多瓦屋在纵横交错的树枝枝枒隙缝间隐约闪动,天晴,一片无垠的蓝天,顺风吹来一阵谐和的气息。待走到那里过要度一条水流,一架板桥,人和人摩肩接踵的往来。我稍稍停着脚,体会一下呼吸李所含的味道,感觉着又如行舟停泊在一个埠际,放出去的目光总不免有惊诧的成分存在着。

我重复移步前行,一匹背负重载的牲畜在我前面过去,抬头又看见方向同一的茅屋都面着青苍的山岭,砖瓦皆已旧缺了,然而并未显得暮气,窳败的墙垣前又随时可遇见摆满土产的摊子。

这是最靠近清水湾旁边的一条街,街道上挤满太阳和人,十分热闹。衣着灰布军服的同志们和农民装饰的民众把街路拉成长长的一条,我怀疑起来了。——直到发见那些往来的武装同志手臂的臂章以后,才笑笑的肯定了。

折入另一条树立着不少“贞节牌坊”的直的巷子,我们继续前进。这巷子里边的青石板路幽幽地发绿,两旁用石灰粉刷过的矮墙上漆满红色的精警的标语和字句,现在我们的一座墙要给予新的估价,因为虽是衰老的瓦屋上,也都给涂上新的人类的记号。——我们要战胜敌人。

每天从这个深野僻藏的地方,有许多新的战士开拔到前线去——它是敌人后方游击战争的心脏逼流到四面八方的血液,都是打这儿输送的。那富有战斗力的抖动着的细流,流向敌人后方的每一个角落里,没有一次血是白流的,一滴殷红的热血任务是诱发一含苞的鲜花。

铁的纪律,优良的革命传统,组合城这支新的军队,除他们以不屈的信仰艰苦地奋斗着,保持了部队过去优秀的作风,同时也吸收了现实所给予的经验与教训。新的细胞不断地在成长着,根据为民族解放自由的正确的行路方针,铁之流逐渐广泛,过去一年间它已经发挥了消灭敌人的无上威力,不仅是现在,将来也还是要迸发无数支有力的星火,集合许多的火花而成一把火炬打击敌人,并且截断敌人后退的归路。

一切都是活跃的,一切都是向前的,生活在紧张和战斗拦之中,我们前面能够望得见的那座蓊郁的高山,再向前三四十里,就是向敌人作战的地方,也可以说跨过山就是火线了。闷塞的大炮是早已听惯了的,想来如今我们飘渺无定的铁的队伍,正在进行神奇的“突击”了吧?也许是一次“拦劫”?

山下的流水横成一条,等待山前的捷报。

人们总是忙忙碌碌的工作着,生活是快乐的,集体的,有规律的,有意义的,为了使全军造成铁一般的溶炉一样,必须发扬政治工作的战斗性,在这里坚决反对那些违反优良传统的倾向和行为。谁假使稍微放松不正确的倾向和行为,或采取自由主义的随便态度,谁就立刻会被群众指责。

战斗煅炼人,刚强工作给人以愉快教育,武装了人的头脑,生活使人更奋发。


二、一个战士

坐在我对面的床铺上,用手肘支托他略微倾侧的面孔,他的话滔滔不绝的流泻下去,中间还夹杂着满室飞扬的大笑,和回忆过去炽热的斗争时所独有的无言的沉默。

风翼自窗的隙缝乘虚打入,波动他向前弯斜的黑影,——那年轻的黑影在石灰剥落的墙垣上摇来晃去,任凭一昏黄的火光摆弄推动。也许就凭着这些许不安的幽火罢,我才能看见他的脸,他的动作,和他的灵魂。

他是一个战士。

说他是战士,很难有人不表怀疑而相信的,为着他的战斗历史超过了他的年龄。但是年代的齿轮,只有在他才是亘实的东西,他已经打了七年游击,然而他还不到十七岁!

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惊奇!

他告诉我,十年前他就离开不足温饱的四川乡村。这是他父母的意思,他们辛勤地为生存面劳苦了多年,结果得到比前更多的苦难,他们不愿自己的儿子也终生牛马似的劳碌一辈子,希望下一代的前程是光辉的,所以含泪要儿子远行。他风打雨霖的背了两年余风霜,竟当红军去了。——这些年代不断的战斗抚育了他。

“哪,”他说,“我伏在壕沟里,细心地分析各种枪声,我觉得敌人真可笑,专会瞎放。哪,声音尖锐的是轻机关枪,哪,子弹在空中神气活现嘶嘶飞叫的是步枪。闷塞的炮声干得最没有意思。哦!——炮弹来时有风响,我明白,不错,那家伙就要开花了。我还没有想得完全,轰隆隆的响声就起了,整块的碎粒的泥土,像大沙漠似的在高空中飞扬。砂石枝桠,断树干,树叶,树根,弯腰的细草,都脱离了地面,哪,上天去了。——然后烈风雷雨似的似盆压下。”他笑着,那么年轻天真的笑,他不知什么是恐惧,只有当他在空闲的时候。

抗战是一座铸铁炉,它把坚强的变得更坚强。抗战是一切的总前提,它消灭了党派的鸿沟。他在北方作战受了伤,打破前额,于是被调到南方来。伤愈的第一次战斗胜利也是在南方,那一次“突击”的情形是这样的:

有一天傍晚,风吹着山脚的一个小村中,站满了一群精神饱满整装待发的民族战士,他们在“不怕死不避艰苦”的口号下,开始变成一长列,很快地在山腰中、在山谷下和田陇上前进——四周是那么静寂,除了轻快的脚步声以外,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十五里路很快的就从他们的脚下溜过去了,前面轻轻的传来一声“休息”,小冈上的草地顿时坐满了两眼灼灼等待着厮杀的战士们,眺望那离山冈不远的“仓头站”(是京沪路的一小站),)旁边躺着那敌人西侵的大动脉——京沪路。日间从这里可以看到垂头丧气的敌人军用卡车和往来载负的武器,也可以看到不容人走近的“神秘车”(系受伤的或已死的敌人装运车)。

两个侦察员英勇地前进去执行“摸哨”任务,又很快地挑选了数十个勇敢而打得好手溜弹的组成了冲锋排,直接去进行对敌人的白刃战。侦察员以极敏捷灵活的行动,走近敌人的哨冈,那敌兵发觉有人夜袭,如同可怜的猫犬般地受了惊恐,于是就盲目地开了一枪,但不等他再打第二枪时,就结束了他的生命。屋里的敌兵听到了枪声,匆忙地冲了出来,持了上刺刀的枪,猛扑到门口,就遭遇到冲锋排同志的堵击,炸弹刺刀大刀,杂乱交错,不到一刻钟工夫,廿几个敌军都血肉模胡的倒在地上。——解决了。

漂亮的站房被炸得七零八落,浓烟不断地向外冒出,大家又冲进了站门,到处都充满着浓烈的火药气。

铁的队伍重又回到了原来的村庄,唱着斗争之歌,一面快乐地在玩弄着战利品:三八式的步枪,眩人眼目的指挥刀,几箱的弹药,上好的毯子,漂亮的背包、干粮袋,黄呢大衣,香烟,方糖等等。这次突击,他们牺牲了最英勇的两位战斗员同志。

……这是我对面那个年轻的战士用“哪哪”的口气告诉我的。

他说完了,低下头来,似乎在想些什么。


三、除夜宴会

一九三八年除夕,我在军需处以客人的资格参加预祝新年的“除夜宴会”。

一只灰黑的方木桌,刚凑满八个人。入席以后,每个同志的脸孔都是喜洋洋的,完全是个节日的模样。我的对面是宋军需处长,二万五千里长征的一员。

“去年这时,我正在和敌人开火哩,我记得的。”谭科长对一个副官说。那副官忽然站了起来,用滑稽的形式作祷告,他的两掌紧紧相合,灰色的脑袋俯于自己两手之上,喃喃的自语着:“愿我们民族抗战的胜利!愿每个同志快乐快乐且健康……”这举动引得大家忍不住的失声大笑。等他坐定以后,小鬼拿了一瓶白色的液体(一种烧酒),向每个人倒了一些,盛在蓝花粗碗里。一会小鬼又拿了一瓶不知名的红色的酒来,鲜艳的颜色比葡萄酒更美丽。——于是白色和红色混和了。

宋裕和,湖南汝城人

湖南风味的宋军需处长,豪放地举起酒杯,站着高呼:“多喝一口酒,多杀死一个敌人!”

八只手臂——八只有血肉的石柱围在一起,又一齐缩回,低头舐味红色的酒。酒是烈性的,我喝得不多,脸都烧红了。酒菜很好,离开上海,我还不曾吃过如此佳肴,而这宴会也将永被保留在我记忆的口袋里……

在这山村之夜,我沈默地推动行将结束的年轮,席散后,我摸索到他们为我预备的屋子,找一条火柴,将半支昨夜燃余的苍白的蜡烛点亮了,随即又瞅着高高飞翔的火星。

外面的锣鼓声更响了。

明天是一九三九年。

【责任编辑:zhangling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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