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实
第950期
今年清明时节,到党坑革命老区参观游击旧址,听取老房东后人的历史介绍。老房东用自己一家十几口人的性命保护游击队的英雄壮举,以及他一家一直在农村默默务农,从不提个人功劳贡献,甘于寂寞的思想品德,值得后人永远学习尊崇。我被这个历史故事深深打动了,我决定将它写下来,让老房东精神这一宝贵财富,让我们的红色基因代代相传!
一、黄毛尖山
黄毛尖山位于安徽绩溪家朋乡党坑村境内,东与浙江岛石镇的尖山村、绩溪荆州乡九华村接壤,南接九龙戏珠,北接芦塘岭,西面山脚下即是党坑村,这里的水源开始形成流入党坑河。西北边山腰下即是平坑村的石达头和横山培,这里的源头水流入板树坑注入和阳河。两条河就象亲姐妺一样,手拉着手从黄毛尖的源头一个往西,一个往西北,各自聚集着小山头的水源一路向西,最后在家朋乡的石门口会合成为戈溪河的一个主要水源,经38号桥流入宁国胡乐镇的西冿河,经青龙湾水库,宁国县城流入水阳江。
主峰黄毛尖海拔1303米,面积10平方公里。围绕在它周围的村有:西北边平坑村、西边党坑村、南边松烟塘、东边尖山村,共四个村。山顶风光别具一格,因为山顶不但视野非常开阔,而且可以远眺浙江安徽交接的很多村落,山顶植被也和附近的山脉有所不同,山上有大片大片的山楂树,大片大片的刺梨树,还有与黄毛尖名字相符的整片整片的黄草坡。
黄毛尖属皖浙两省界山,山路崎岖难走,故两边村民少有来往,互不相识。独特的地理位置,山高树密,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在旧中国,这里属省际边缘地带,地方统治政权薄弱,便于隐蔽活动。在解放战争时期是游击区,活跃着革命队伍,正是“已到当年游击地,犹传昨日炮飞声”。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正是无数革命前辈的流血牺牲,才换来了民族解放的伟大胜利;正是这些革命前辈的流血牺牲,才铸就了民族精神的伟大力量。
二、方铭殿修桥补路
黄毛尖的山下就是党坑村的何口舍自然村落。1940年时期,何口舍有一大户人家,当家人叫方铭殿,他出生于1890年,属虎。人,长得朴实厚道,但也精明强干。他1米75的身材,瘦瘦的个子,瓜子脸,长长的胡须,黑黑的眉毛,匀称的嘴巴,鼻梁和额头都很高,他那两只漆黑的眼睛,又大又长, 眼光里充满了憨厚和纯朴,笑起来好像能让整个世界都感觉温暖。
他是农民出身,家底较好,开始买了几亩薄田,带领一家十几口人,不论晴天下雨都在田里侍弄庄稼,又省吃俭用,勤奋持家。通过精耕细作,及时播种、除草、施肥,庄稼收成年年丰收增产。二十多岁时又做点木材生意,把自家山上的树木砍下,驮到38号桥,扎成木排,沿西津河的水路放排到宣城,赚点工夫钱。经过十多年的风雨搏击、艰苦创业,全家团结一心共同努力,真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成就了这一村里的富户。
1942年他53岁,因劳累过度得了一场大病:上腹灼痛,隐痛,饱胀,嗳气,恶心,食欲不振。上消化道反复小量出血,贫血,人不过几日便消瘦了许多。就立即去中医那里抓了几副中药吃了,过了个把月稍好一点。他总感到时运不济,为何又遇身体大碍?因此精神萎靡不振,每日昏昏沉沉。一日,附近的大村坎头有一朋友来玩,邀伴一起去青阳县九华山烧香许愿,他正在困惑当节,一听很兴奋,决定去走一遭。到九华山上后,他把自己的病情告知方丈和尚,方丈回复,指引他要多做善事好事,他的病情就会变好,寿命才能延长。
方铭殿祖祖辈辈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农民,也只上过几年私熟,恐怕学到的几个文字随着岁月的消逝、农活的繁忙而还给了老师,整天只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农耕生活。村里人都知道他生性善良,安分守己,从小就不惹事生非,做事踏实。这时,通过方丈老者一说,他果真相信,说干就干,立即邀请坎头朋友、砖匠、石匠十几人择日开工,个人出资在位于坎头村之下的寿山屏脚造起石桥来。
坎头村的地理形势早有先人概括为三屏五墩六桥八景,其中三屏中就有寿山屏。过去十五都人去金沙村和中午三村都是经石碣村过石步来回走的,若山洪暴发河水猛涨,行人就受阻不前,望河兴叹,故方铭殿就寿山屏脚造了一座石桥,此举振动十五都,坎头古村的人,个个都说方铭殿好,提起他的名字,大家无不伸出大姆指来夸赞。方铭殿有了声名,在坎头走到那里都是拍手称他好,在一片赞扬声中,他的病果真好了,人又有了往日的精神焕发。
过去,从党坑村至荆州乡松烟塘的路是宁国、临安部分出行者和本地人到荆州乡、逍遥乡的必经之道,路不好走,两边柴草丛生,悬岩峭壁,特别是这条道路太长、太窄、太险。荆州乡与东北方向的货物、人员来住都要从这里经过。比如挑食用咸盐,挑从宁国种山的苞萝粮食,还有荆州手艺匠人挑外出做事的工具行李,都不方便,况荆州乡手艺人又特别多,来回都很辛苦很费力。方铭殿决心改造这条路,他自己出资在何荆古道上造了“七里路亭”,供过往客人休息、躲阴、避雨,岭高十三里都构筑了青石坎,过往的客人一走到这条路,内心就感谢方铭殿的善举为人。
三、方家大屋
方家大屋是方铭殿的房子,也是十五都最大的房子,正屋一层有300平方米,共有三层,总计有1000平方米,砖木结构。石灰打筑的地面,平整又不滑溜;木制的框架,冬暖而夏天凉;底屋高,堂前大,人在里面没有压抑感,适宜村中晏席和聚会活动。该大屋完全是江南民居、古朴典雅,溢彩流光的建筑风格,青色的砖,小片的黛瓦,马头墙,雕梁花窗,飞檐出甍,回廊挂落,雕刻精美,流檐翘角,宏伟壮观。
屋顶从屋里看,上面先钉搭木椽架子,再用薄青砖铺平,用石灰浆焊牢后,盖上小青瓦,一般十几年内根本不可能漏水。屋后还有三个大厨房,约有200个平方米,厨房后面是清澈的山泉水,喝一口甜透心窝。出泉水的坡上种了翠竹和松树、柏树,腊梅,桂花、桃花、常青树,一年四季郁郁葱葱。西北风被树林挡住,再加上方家主人的善良,这里就成为了一个远近有名的温馨港湾。
屋的前面是一个20平方米的空坦,空坦前面是一丘100平米的水田,水田里面种了一半芋头和一半糯米稻,田的旁边是一条石板路。这么大的房子,即使里面住100人也不拥挤。大屋建造于何年?应该在30年代。
1944年春天,方铭殿小儿子方飞仁的媳妇王翠花,在平坑娘家大姐的儿子俞观法(生前曾任宁国胡乐公社党委书记)带来了游击队,其中有老王(王诚信、化名老侯)、老袁、老志、老戴、老明(荆州方明珠)、老黄等人。他们宣传革命,号召老百姓起来打倒国民党反动派蒋介石,推翻国民党三座大山的剥削和压迫。方铭殿的两个儿子方飞仁、方志仁以及族人方飞邦等人都拥护革命、积极支持革命,因此他家便成了游击队的落脚点。
游击队住在高山岭头那边的“九龙戏珠”,一般是晚上从山上沿溪水下来,特别是下雪天水边脚印不明显,便于保护自己。一到方家大屋就叫上方铭殿的孙子方家兴说:“小朋友,给我做伴,到村口放哨去。”方家兴是1939年出生的,1944年只有6岁,后来年纪大一点了,到8岁以后看到他们来了,就主动跟他们一起去村口站岗放哨。
游击队有时白天在党坑做群众工作,夜晚在他家三楼开秘密会议,一楼有一道岗哨,不准任何外人上楼。屋外和村口都布置了暗哨,时时在防着敌人的突然袭击。每年有很长时期都是在他家住宿。因他家是大户人家,房子又大,烧火做饭人手又多,具有一定的物质供应和接待能力。
他家人跟游击队基本都认识,但当时是战争年代,纪律非常严格,一般见面后,只有领导跟方铭殿说话,安排工作任务,其他人一律不沟通不说话,认识也装做不认识,这也是一条保护自己,防止暴露游击队成员动向的一条必要措施。通过多次的交往,长时间的考验,游击队的首长王诚信以及其他负责人老袁、老志、老戴、老明、老黄等人和方铭殿都成为了革命道路上的好同志、好房东、好朋友。
四、舂米送粮
此后游击队经常来这里进行革命活动,并筹集粮食油盐,洗漱医药等生活必须品。方铭殿父子三人经常挑米到“九龙戏珠”(山名)送给游击队;何口舍到“九龙戏珠”要爬过十三里路高的松烟古道,再下岭拐弯走6里路才能到达。白天不敢走,一般都是晚上挑粮上山,每人约挑60斤重的大米,一步一上岭,走出一里就已汗流浃背,平时我们空着手走路都很吃力,体力消耗可想而知。况且又是在晚上,又怕给陌生人遇见,报告国民党的保长,走漏消息是要杀头的。有时身体不佳或者感冒小病,任务来了还是照样出发。
这是和荆古道,又称松烟塘岭,过了岭再走6里路,便是“九龙戏珠”游击根据地。
有一次,需要征集200斤大米经松烟古道大岭挑到九华村,方志仁大哥病了,剩下方铭殿和方飞仁两个人不行,还是要三个人才能合作完成,那志仁身体有病还是要坚持着上山,完成任务要紧。
游击队的领导也知道送粮的辛苦艰巨,在形势不很紧张时,有时他们派人来接,有时指定一个地点,挑到目的地即可转身回家。开始是他们一家父子三人送,后来又秘密发展了几个拥护革命的当地群众加入到送粮队伍,这样就要省力一点了。当然根椐每次任务的不同需要,不同特点,不同的保密程度,一定要方家自已送,那就得老房东的家人送去。比如在夜里送米饭到“里石屋”,(山里地名,游击队据点之一)。这个石洞隐蔽性好,保密程度高,一般都是老方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送。
“里石屋”,里面空间很大,可住宿70人
方家女将都很辛苦,个个能顶半边天,两个儿媳妇及几个姑姑的个子都高,从小在山区长大,力气也大,做事样样都是行家好手。她们不仅给游击队送饭,而且还要烧火做饭、炒菜。假如游击队在他们家大屋临时驻扎,她们还要帮助砍柴,洗被,缝补。游击队也要为他家扫地、劈柴,走时还把他家的水缸挑满水,借的东西全部归还,最后,游击队领导还要来检查群众纪律,看有无违规违纪情况。
稻谷从田里收割回家要晒干,然后放进谷仓保管。要用时,再起仓挑到碓房,碓房在东面村口,有一里多路,她们把稻谷舂成米糠,用风扇吹去糠,分出大米供做饭用。而秋冬季节,黄毛尖山上下来的水少,不能带动木碓正常运行,那么就要用脚踏碓,助力舂米。舂米的工作,总是由方铭殿的两个儿媳妇汪婉霞和王翠花去做。有时舂300斤大米,要人力踏碓一天一夜,晚上瞌睡来了,还是由两个嫂子换着踏碓。每次任务一来,为了赶时间,小嫂子就把小孩交给婆婆带。自己和大嫂守在碓房,晚饭由家人送去,一直要值守踏碓,等到大米脱糠完成才能回家。
如果本村的水碓没水,不能运转,就要挑到下党坑的水碓去舂米,那里的路是去时下坡,回家时上坡,辛苦劳累可想而知。通过全家人的认真仔细测算,从1944年到解放时的1949年,他们一家送给游击队大米约7000多斤。
(作者系绩溪人,宁国市供销社退休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