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祖军
微信版第1359期
我读初中时,有一次乘父亲放排之机,坐大河竹排漂流而下走亲戚,去了一趟舅爷家。
我奶奶的娘家在青龙乡下袁村,是我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下袁村离西津河不远,坐竹排到刘村坝上游,在靠近石壁山的地方下排,走五六里路就到了。如果从我家所在的许村步行到下袁村,沿着西津河,徒步要翻越茅草岭、解带岭、彭家岭三座山岭,有二十多里路。
我家所在的许村位于西津河中游河畔,是一个古老的村庄。在清道光五年(1825)修《宁国县志》的《宁国县境图》中,就标注了“许村”,许村上游十里是“东岸”,下游十里是“济川”。
许村背山临水,坐北朝南,在农耕文明时代,这里是自给自足的好地方。村庄前的平畈面积比较大,地势平缓,耕地较多,土壤肥沃,可自流灌溉,粮食自给有余。村庄后的山场土层深厚,森林茂密,岀产木竹,因靠近大河,水运便利,有一定的经济收入。
在集体经济时代,许村生产队为了年底有现金分红,一般情况下,每年都会在四五月份砍伐杉树或松树、株树杂木,树木先放在山场上经过一个夏季会变得干一些,在九十月份扛出山场。有些年份会在九十月份砍伐毛竹,直接扛出山场。这些木竹先堆放在村庄中,到可放排的时候扛到大河里扎成排。木排是十多根树木扎成一排,毛竹是二十多根扎成一个排。扎排是用烤弯的一根根竹片把树木、毛竹夹成排,竹片之间用已晒成半干的灌木枝条捆扎起来。放排的时候,是五六个排头尾相联,联成一条排放。一般会在第一排排头扎一个舵,用一根杉树,把树兜削成扁形状,树梢削细便于人手握着操作。
冬月里,有时下雨了大河涨点水便是放排的好时候。一条排由两人放,有经验的放排人站在头排,用舵掌控排的方向,另一个人多在中排,用竹篙撑排,在水流很慢的河段可以加快竹木排漂流的速度。大河水情分为潭子水、滩上水,潭子水稳,滩上水急,过滩时,要用排头舵掌控排的漂流方向,防止排冲向滩上礁石、木桩,造成横排、散排。特殊水情就是坝口水,落差大,水流急,坝口下水有漩涡,是放排最危险的地方。
当年,我执意要坐父亲放的竹排,是因为观看《闪闪的红星》电影的次数多,在我读初一时又上台演过电影插曲《红星照我去战斗》歌舞剧,心中一直有体验“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 的少年梦想。
许村村前的西津河是三四里水路的河滩。七十年代初,许村对岸的水家坝村在河滩上筑起一道石坝,这是一道竹笼石坝,是在竹笼里放满大石头垒起来的石坝。石坝不高,河水经常漫过石坝。在水家坝村一侧有一块用水泥与块石建造的水箭坝,水箭和石坝将一部河水分流到河岸边的水渠。水渠宽一米多,深有近一二米,是我们学游泳的好地方。
水渠有五六百米长,终端是利用水的落差建造的小型水轮机站,利用水轮机将河水抽上岸,灌溉水家坝和塌地村庄的农田。在靠近许村一侧有一个坝口,是放排下坝的地方。由于这道石坝,许村村前坝上河流水较深、水流平稳,是扎排的好地方。坝下河滩水浅,在枯水季节河水更浅,是人们徒步过河的好地方。
我乘坐的竹排,正是从村前坝上水域出发,顺流而下。竹排经过坝下河滩直抵鹅阁岭。坐在竹排上冲向鹅阁岭,令人生畏。鹅阁岭临河一侧是悬崖峭壁,陡崖下的水潭深有一丈多。西津河在鹅阁岭阻挡下折向北,转过鹅阁岭再流向东北,经过一个比较短的河滩直达茅草岭。茅草岭陡崖下潭水更深、水流更慢,而且水路较长。由于潭水太深,放排人的竹篙往往也用不上,只能任其自然漂流。
过了茅草岭水潭,西津河便进入狭窄的山谷之间,水流速度比较快。右岸一直是翠绿的青山。左岸一路有山坡上的梯田、茶园,有炉子窑、黄管、赵家宕自然村,还有济坑集镇。河流绕解带岭、彭家岭流淌,形成两个“几” 字形的大拐弯。著名的“港口湾”就在彭家岭拐弯的下游,后来在这里建坝形成了现在的港口湾水库。
西津河绕过彭家岭,进入一块较大的洪村平畈。这里有一个东风坝,水泥石头砌成的坝,坝体较高,坝口水流急,落差比较大。为了避免落水的危险,父亲让我在坝上水流平稳处上了岸,待竹排冲出坝口,到了坝下水流不急的地方,再让我登上竹排继续漂流。
过了东风坝,是一个河滩,水流较快,右岸是万亩毛竹山,风景很美。过了这个河滩,是水路很长、水流平稳的河段。左岸有古村落葛村,村中有一处葛氏宗祠遗址。相传,葛村的葛氏是道家葛洪的后裔,葛氏宗祠里供奉的始祖是葛洪。洪公“因爱其山水清秀,风景绝佳”而隐居于此。这里“扼西津之上游,川流至此,如蛇绕龙回,下流水声终年不息。清晨日出,则满山竹顶生光;暮云反照,长河水底生斑。川流春涨,势若钱塘之潮、巫峡之流,大有虎啸龙吟之概;溪寒冬涸,如浔绕孤山,鸠冲采石,似百鸟飞鸣。静听风吹竹叶流过溪滩,如伯牙之琴声,令人闻之不舍”。这段明代葛氏家谱上的描述,充分反映出这段河谷的生态之美。
过了葛村,西津河流向石壁山,在石壁山河流转向东南刘村坝。我在石壁山的下游上岸,走过青龙集镇,到了白水桥,就看到了舅爷家所在的上袁村了。
(作者系原宁国市政协文史委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