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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湖南巡抚余诚格之父余德铨及夫人倪氏墓
来源:《宣城历史文化研究》微信版 作者: 发表时间:03-01 11:12

石 巍

微信版第1477期

余诚格(1856—1926),字寿平,号至斋,又字去非,号愧庵。安徽望江人。光绪十五年(1889)进士,中式二甲第八十二名。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十六年,授翰林院编修。二十一年,主持江西乡试,后以“记名御史”主持会试。戊戌政变时,曾因是康有为登第时座师,一度遭贬。余秉性刚直,在御史任内,三月共上70余奏章,参劾时弊,一时名震京畿,有“余都老爷”之称。后历任广西按察使、湖北布政使。宣统三年闰六月(1911年8月)任陕西巡抚,同年八月(10月)调任湖南巡抚。武昌起义后,湖南于九月初一(10月22日)率先响应。余化装逃往上海。组织安徽旅沪同乡会并担任会长,后被王亚樵、柏烈武、许世英等驱逐。民国15年(1926)余诚格在安庆天台里去世。归葬太慈镇境内龙山坡上。

从余氏的生平履历来看,似乎与安徽宣城并无多关联,那么身为望江人的余诚格为什么将其父母葬于宣城呢?据《望江县志》第二十九篇《人物传记》记载:“余诚格在官运亨通时,曾在上海、苏州、无锡、芜湖、安庆等地营造房屋,购买土地,仅在芜湖万顷圩(今万春圩),就以屡丰公司名义围垦5000余亩。他虽然家藏万贯,对家乡却少有建树。当他的棺柩从安庆运回故里时,县城内史丹生、龙伯陶等绅士,反对取道县城,结果只好从城外绕道运回桃花岭。”不取悦于乡人,也许是余诚格将其父亲和妻子安葬于外乡的原因之一。

近日于民国期刊《安徽实业》1917年5月10日第1期《宣城县东河疏浚》中发现余曾在1917年因疏浚东河一事来过宣城:

“皖南士绅陈维彦、余诚格(前湖南巡抚)等,前因疏浚宣城东河一事,呈请省长拨给圩工经费,奉批准拨四千元在案。日前余特因此事前往宣城,与该县知事协商一切,务期早日动工,以兴水利。”

余氏此行是否兼有看墓地之原由因未发现其他资料尚不可知。余氏身后留下书信极多。近年有多幅信札现身各大拍卖网站,这其中发现有多封汪禹门写给余氏之信函,有两封提及在宣城相山:

“寿帅大人阁下:春来海上,福满人间,柏酒浮香,椒花献颂。旧接瑶函,知公大小如夫人谢世,谅心下更增忉怛矣。欲约清明节往宣城买山安葬,望半月前等信约期,唯命是从。楚北汪禹门顿首新正十一日。”

“寿帅大人阁下,今春欲令禹门宣城相山,愧未一往,又闻董理庵先生至宣城,必得佳圹可观,如未获美境,禹秋后再至,共为斟酌,前相梅子岭一地,不知姜脯东能买妥否?观此地龙穴砂水合成一局,推为岭内之主宰矣。……楚北汪禹门拜五月初二日。”

汪禹门本名汪宗海,字禹门,号楚北,江苏东台人,祖籍安徽。父汪镇,官淮安知府。汪氏能诗,善书经风水之学,清末民初与当时名人多有交往。当时余旅居沪上,宣城位于上海和家乡之间,此处埋葬便于祭扫,可能也是原因之一。另外,宣城为皖南巨县,人口田赋居各县之首,清末民初有“南宣北合”之称。太平天国战争宣城人口损失巨大,田地荒芜极多,战后清政府组织移民,至光绪初渐有恢复,而人口尚不及嘉道时的一半,土地价格相对便宜也是吸引达官贵人来此购置山田地产的原因之一。现已发现余诚格父亲余德铨之墓和余诚格夫人倪氏之墓,汪禹门信函中提及的余诚格大小如夫人也应埋葬宣城,但目前尚未发现。

余诚格父亲墓在今宣城市宣州区周王镇云峰村董村花田山。据乡人介绍,该墓原来规模很大,有围墙,有神道,有祭拜台。1958年墓冢遭到盗掘,神道碑和墓表也被挪为他用,所幸均有拓片留存。现墓地仅存墓碑和石望柱一对。墓碑为黑色玄武岩石质,高120cm,宽74.5cm,厚14.5cm。正中书“诰授中宪大夫晋封光禄大夫建威将军显考余公仁宾之墓”。右上方书“丑山未向”,右下方书“岁在丁巳嘉平月吉旦”,左下方书“男诚格,孙楶槃棻杲臬棷㮚概,曾孙……”墓碑两侧有石望柱,青石石质,高1.6cm,宽17.5cm,厚30cm。上书有楹联“鹤归从柏枧,龙见起花田”。柏枧,山名,在此正南三十公里,今属宣州区黄渡镇柏枧村。花田,即墓葬所在之山。

另外,在该墓西北方20米还发现同时期的墓葬一座。墓碑的形制和石材与余父墓一致而略小。墓碑高110cm,宽71cm,上书“丑山未向”,中书“显考清赠登仕郎张公讳行萃老大人之墓”,右书“民国十三年夏历十二月十二日”,左书“男正鹄、良,孙家荫,曾孙邦海”。上有横案石,高13.5cm,厚32cm。上书“毓秀钟灵”,两侧有望柱,高145cm,宽13cm,厚29cm。书有楹联“花发四时鹤栖上苑,田畴万顷龙入平洋。”据村民说,墓主人是余大人的学生,生平如何?为何葬于此处?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余诚格墓神道碑由安徽巡抚兼提督军事、金坛冯煦撰写。原碑在上世纪60年代用去修筑堤坝,有拓片现存中国国家图书馆。碑文如下:

大清誥封光祿大夫望江余公神道碑並序辛亥歲除,乾坤毀矣!其時擢巍科、膺膴仕者,搖脣鼓舌以寇讐,君外而節鎮亦倒戈飛檄誓師而北,善陳譙周之符讖,出陶榖之禪詔,朝坐藜床,夕馳蒲轂者,又比比也。於戲!抱蹇蹇之節,肥遁自甘,徧中國從無一人乎?有之則封光祿大夫、江西石鎮街巡檢、望江余公其人也。於戲!公一巡檢耳,非入躡清要、出專閫寄者比也。而棲遲海上,邈與世絕,又敦其子湖南巡撫誠格不服官政,終公之身,於戲!鮮矣!

公幼穎異嗜學,丁□□之亂,走京師,納貲為巡檢。自順天而湖北,補孔壟鎮巡檢,調大同鎮。母憂既除,複選江西石鎮街巡檢。所在能其官,而在孔壟尤久。霆軍之歸也,道竟上,勢張甚。公集丁壯將護之,始帖然就範,鎮有旱卡,虐窮而負販者,公力請于上,強之莞淮鹽者越竟售私,立繩以法。一弛一張,唯政之宜。鎮濱大湖,歲苦澇。公築堤長三十里有奇,窮畚锸為民先,堤成,歲比有秋,孔壟之民至今利賴之。大同石鎮並分萬山中,俗悍,習私鬥,公理諭法禁,俗乃革。其能其官率類是。

初公在順天,英夷方北犯,助防守,習團練,款成將敘勞,以國恥不受。佐湖北巡撫□□森莞儲骨軍實,以裕事平將使榷武穴厘,以脂膏地不處,從桂邊軍,數有功,進階比□縣,亦以在憂中不赴引。泊然自得,不顧乎外世,尤難之。兄弟五人,公次最長。祿入所餘,率畀諸弟,其它若族祠塾鄉之橋樑一□已以濟之,不褒□吝也。誠格為諫官上封事,忤權要,出知思恩府,眾為也急。公曰:“君命不可違,邊瘴不足畏,吾鄉所經也,其趣行。”誠格擢左江道,典兵,又規以毋貪功嗜殺,肇邊黨為宵旰憂,蓋公仁篤慈固念念不忘。君□不屑屑於所識之崇卑也。

公諱德銓,字仁賓。曾祖道存,贈中憲大夫。祖承祜,考新第,並贈光祿大夫。曾祖母江,贈恭人,祖母徐,母蔣,並贈一品夫人。生道光壬辰十月二十五日,卒丙辰五月十五日,年八十有六。娶倪氏,封一品夫人。先十七年卒。予曾表其仟?也。子一,即誠格,光緒己丑翰林,官至湖南巡撫。女一,歸同縣倪世洵。孫八,□,山西河東道。孫女四。曾孫二,昶、陽。以丁巳年十二月初二日葬宣州花田董村之原。

銘曰:持荷倫柱,遇風則折,嚴刊孤松,挺秀冰雪。偏反燕雀,豈炎而朝,矯矯羈鶴,獨淩层霄。我公方之,長□□二,彼狂馳子,赧赧然愧。有子魁壘,負不羈才,我公閑之,有貞無回。公之當官,誠至所達,大節既完,此皆□□。中江東之,鬱鬱佳城,後為臣者,尚鑒吾銘。

賜進士及第、前翰林院編修、安徽巡撫兼提督軍事、金壇馮煦撰。

賜進士出身、前翰林院編修、廣東學政、禮部右侍郎、歸安朱祖謀篆額。

誥授中憲大夫、前內閣侍讀、山東候補知府、南豐趙世駿書。

该墓墓表拓片2018年现身于北京东方大观国际拍卖有限公司秋季艺术品拍卖会上,碑文为江宁布政使署理两江总督樊增祥撰写。碑文如下:

誥授中憲大夫晉封光祿大夫建威將軍余公仁賓墓表

丁巳夏壽平於堊廬中以書抵余曰:“日月有時,將葬矣!先君一生令言盛德,惟吾師知之,稔表阡之文,非師誰屬?”余惟東坡奏疏有云,臣平生不為人撰行狀埋銘墓碑。士大夫所共知,況老病廢學,文辭鄙陋,不稱人子所欲顯揚其親之意。又祭《張文定文》云:“軾於天下未嘗銘墓,惟銘五人。”余固服膺坡公者,集中僅先考墓碑及南皮張夫子神道碑二首而已。顧與壽平締交逾四十年,有性情文字之契。晚年謁太翁於滬上,爾時姻黨專屬惟公一人,余事以伯叔之禮,公亦深禮重余。今以桓表見委,其曷敢辭?

案狀,公姓余氏,諱德銓,字仁賓,安徽望江縣人。先世系出鄱陽,元進士玉張公為督糧禦史,與子羽林指揮治弢公俱殉陳友諒之亂。孫志明公避居望江,遂占籍焉。曾祖諱道存,太學生,贈中憲大夫,曾祖母江氏,誥封恭人。祖諱承祜,貢生,贈中憲大夫,晉封光祿大夫,祖母徐氏,誥封恭人,晉封一品夫人。

父諱新第,貢生,誥封中憲大夫,晉封光祿大夫,母蔣氏,誥封恭人,晉封一品夫人。公兄弟六人,序居長。穎悟好學,會發逆陷安慶,遂廢書問。道至京師,納粟為貳尹,需次順天。咸豐庚申,显廟幸熱河,五城俶擾。公隨府尹城守,又趣辦近畿十五州縣團練。及和議成,府尹欲敘勞,以國恥,辭不受。蓋筮仕之初,已足覘公之風節矣。

會河西務巡檢缺,公當序補,府尹越次用其戚,同僚咸不平,公泊如也。尋以父命改官鄂中。時金陵初下,发捻混合,蔓延數省。鄂撫嚴樹森督師截剿,檄公任糧台收支事。公綜核精密,軍用不匱。事平,將酬以武穴厘局,公以地屬膏腴,辭不就。以是益見重于上官,保加六品銜,補孔壟鎮巡檢。到官值遣撤霆軍,散勇成群,恣行劫掠。公乃清保甲,集民壯,凡散伍入竟者立送之出,無一滯留,民以無擾。鎮有旱卡,為鄉民負販害,公數請於上,卒得裁撤。鹽局官售私鹺,立繩以法。治濱大湖,歲嘗苦潦,公捐廉倡修長堤三十餘里。躬親畚牐,每盛漲時,督工搶險,雖大風雨植立堤上,晝夜不息。手定歲修章程,至今受其賜。公居孔壟十餘年,两届俸滿,膺卓薦者再,時公之內兄倪豹岑師方守荊州,壽平以宅相,故受學于舅氏,余在荊幕,得交壽平,故能詳公之治行。師嘗語余曰:“官無大小,以盡心民事為稱職,若仁賓之治孔壟,紳民若一家人,雖古循良無以過也。惟佐貳升轉極艱,大其門者,其在壽平乎?吾以此子才,故以屬君。”嗚呼!此四十年前先師之言,不圖今日為文紀實,一觸吾悲,而老輩知人之明又若斯之驗也。

光緒庚辰,公以內艱去官。時豹岑師撫桂,以金革無避之義約公往佐戎幕,以破大竹根賊巢,禽其渠陸之平功保升知縣,加四品銜,服闕未赴,引部選江西石鎮街巡檢。先是,公在孔壟,嘗調署大同分司,石鎮與大同皆在萬山中,民俗強悍,動即械鬥。公皆馴以理法,民俗丕變焉。歲丙戌,以老父年逾大耋,棄官歸養。以俸余分給群季族婣,修宗祠,置祭田,立養正學堂,建太慈、文殊諸石橋,又捐巨金于安慶中學堂,得旨建坊如例,並頒給樂善好施匾額。歸養凡六年,孺慕無一日間。壽平入翰林,公莞然曰:“吾少時遭離世亂,勉就微官,望玉堂如天上,今吾兒能以冰銜加我,勝於作萬石君矣。”歲己丑,丁外艱,哀至而禮無逾年,辛卯,壽平典試江西,公宅不戒於火,舊治士紳爭相慰問,公每見先以不談試事,為試無敢幹以私者。

戊戌,康梁獄起,康故壽平門下士,皖人皆為壽平危,公夷然曰:“吾兒憑文薦士,不知其他,決無害。”是則知子莫若父,勝于曾母投杼矣。及壽平入諫垣,迎養至京,戒之曰:“言事當規遠大,毛舉細故無當也。”故壽平直聲震天下,大抵出於庭訓者居多。及出守思恩,人或危之,公獨趣速行,曰:“君命無可避,若言瘴癘,吾昔親履其地,固無恙也。”壽平以南寧平賊功,不三年擢桂藩。公乃就養,至桂,居二年,壽平乞送親假,奉公歸里。由是移秦中,調鄂藩,擢湘撫。

公入湘,無幾時而辛亥國變,遂還皖中,以安慶不易居,乃謀居滬。余適避地海濱,得親杖履。初至滬時,余與周少樸以姻家子同往謁公,一見即曰:“以吾故,吾兒不得諡文節矣!”蓋壽平自沉於湘,一弁援之起,曰:“不念八旬老父耶?”公之言蓋指此也。余對曰:“今事與古異,君死社稷,臣死封疆,宜也。若帝號未改,舊君無恙,則殉君為無名而棄父為不孝。”公頷之曰:“君言正如吾意。”壽平築室浦東,蒔花種菜,博高堂歡,而公自奉一如寒素。余每謁,必久坐溫語如家人。甲寅歲朝往賀公,語小奚曰:“將我所食糕餈來進。”又曰:“得勿冷乎?”自起自爐火炙以食余。余曰:“七旬老侄,猶得竹林銅槃之賜,公以外無第二人也。”公亦聽然而笑。居嘗至歌樓顧曲,壽平必侍側,或坐久欲小遺,壽平執虎子以進,余所親見者。嘗語少樸曰:“一門慈孝如此,足以使兼愛無父之倫。憮然為間矣。”

公和易近人,語煦煦如老嫗,顧受性方嚴,子孫小過,訓勉無少貸。余嘗以郭有道、邵康節擬之。余甲寅冬與公別,又三年而公歸道山。先是,是年正月,公語壽平曰:“昨夢神人與我九十六齡,我謹言八六已足吾算,其盡於此乎?”是後亦略無疾苦。五月望夜既寐復寤,令壽平扶起端坐,含笑而逝,享壽八十有六。此殆彭二林所謂了於生死。去來之故者耶?丁巳十二月初二日葬于宣城縣花田山之原。

公配倪氏,先公十七年卒。公在官誥授中憲大夫,以壽平貴贈如其官。子一人,誠格。己丑進士。女一,適同邑倪世洵。孫八,楶,度支部民政部主事,槃、棻、杲、臬、棷、㮚、概。孫女四:長適懷寧吳鈺,次適新建葉遠榮,三字天門周,四待字。曾孫二,昶,楶出。暘,槃出。曾孫女一,槃出。

嗚呼!自公之歿,父輩行遂無一人,以余之陋劣,師友以碑銘屬後死者凡十有餘家,名德逾隆,交誼逾厚,則下筆逾艱,誠慮不足以傳也。張文襄命余撰太夫子碑文,曰:“古文如寫真,貴得其人之真面目,子所作庶幾近之。”爾時迫于師命者不敢不承,然南皮、定興、會稽三師門之狀志,遲之又久而未成也。今此文雖無似,然耳聞目見,亦冀傳老人之真,若謂足副壽平顯揚之心,則坡公所不自信者,況謭淺如余者耶?陵谷變遷,斯文將墜,此後先師先友之嘉言懿行,次第撰述者以花田一表為權輿矣!

賜進士出身、前翰林院庶吉士、江寧布政使護理兩江總督、通家姻愚侄樊增祥頓首拜撰。

賜進士出身、前翰林院編修、陸軍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禦使、黑龍江巡撫、年姻愚侄周樹模頓首拜書。

候選縣丞金匱吳榮鉤刻。

该墓墓志为清末状元张謇所撰,现为私人收藏。铭石呈正方形,边长76厘米;有盖,皆厚为10厘米。上层阳刻棋盘格,纵56厘米,横58厘米,纵5横6排列,格内阳刻篆书“皇清诰封荣禄大夫振威将军持晋光禄大夫建威将军余府君墓志铭”28字。下层划棋盘格,纵59厘米,横64厘米。纵30横31排。格内阴刻小楷897字。铭文前署“南通张謇撰并书”与“湘阴左孝同篆盖”,铭文后署“梁溪吴荣刻石”。原文收录在张謇文集第六册艺文杂志中。全文如下:

清封光祿大夫余府君墓誌銘

南通張謇撰並書湘陰左孝同篆蓋

望江余愧盦之太翁仁賓先生以丙辰五月終於上海,謇吊其廬,愧盦席地搏顙述慟,哭泣甚哀。越八月,愧庵將歸太翁之喪,而蔔葬乃具狀詣,請為志。謇往嘗志余太夫人之墓,推太夫人遭亂顛頓之故,而太息痛恨于當時朝政之部綱,意邑邑固有所不盡。海內有識之士亦已懟焉,憂清之將覆。會鐵路之事起,連川鄂沸然,愧庵任湘撫,甫蒞事,扼腕而不能救,忱焯而無死所,而太翁高年多病丁東南方張之俶擾,則又時時賴人以轉徙,其以名號自貶罰而有餘痛,豈不以此?謇辱與愧盦親舊,重哀太夫人之遇,益不勝淪骨以鋪之悲,今於太翁亦猶是也,又曷敢辭?

按狀,余氏出鄱陽,元季遷望江縣,遂為縣人。諱道存者,先生之曾祖,曾祖母江。諱承祜者,先生之祖,祖母徐。父諱新第,母蔣。俱追贈中憲大夫,封榮祿大夫、光祿大夫,恭人、一品夫人有差。先生兄弟六人,於序為長,幼稟家訓,恂恂力學。遘粵寇之亂,廢學納資為巡檢,需次順天,興于庚申,外擱防守之役,勞不獲賞,旋改湖北巡檢,撫嚴樹森軍饟饋有功,補孔壟鎮巡檢,治保甲築湖堤,民乂稼登。考績,薦卓異,調大同鎮。既以母憂去官,佐廣西邊防,積功擢知縣,部選江西石鎮街巡檢。蓋循分安命,廻翔於小吏者數十年。而大同,石鎮皆處萬山中,民習悍鬥,先生推誠喻理,馴而治之,其為吏有足稱者。光緒十二年以終養乞歸,則又致力於鄉里道路、家族教養之事,為一方矜式,其居鄉又可稱。

愧庵之為禦史,以抗直言事中要人忌,外遷知思恩府,思恩邊瘴地,人以為畏。先生趣辦嚴遄行。旋移南寧,權左江道,則戒毋貪功濫殺,為朝廷生事,有古人訓子之風。亦嘗就養桂湘,卒歸於皖。辛亥以後乃旅滬,出入患難,神明灑然。蓋其自得於中者,固不以夷險易也。

丙辰正月一夕,語家人夢神與九十六齡,自請以八十六,適是年之算也,果以五月十五日夜無疾遽卒。初授中憲大夫,以子官封榮祿大夫、振威將軍,特進光祿大夫、建威將軍。配倪氏,一品夫人。即鄉所為銘墓者。子一,誠格,即愧盦。女一,適縣倪世洵。孫八,楶、槃、棻、杲、臬、棷、㮚、概。女孫四:長適懷寧吳鈺,次適新建葉遠榮,三字天門周,四待字。曾孫昶,楶出。曾孫女一,槃出。丁巳十二月初二日葬宣城縣南花田山麓,首艮趾坤。

謇既臚先生生平之行與所直之時為志,而申之以銘。銘曰:

名亦且榮于時而敦於分焉,年亦且引於神而止於運焉。以是為安安之仁,而無非望之希與不自得之慍焉。可以厲舉世囂,虣貪兢之風而一之,不勝彼萬焉。大雷隔江,崔崔南山,何鄉非鄉,風雲往還。重巒複巘,龍曜虎戀,吉人之壟,無有後艱。

根据墓志记载,张謇还曾为余诚格母亲蒋氏撰写墓志铭,可惜全集没有收录。

余诚格夫人倪氏墓在今宣城市上海军天湖农场茶叶公司。60年代建设厂房时被发掘。出土墓志一块。经释读,原文如下:

清誥封一品夫人余母倪夫人墓誌銘

恩施樊增祥撰文

湘陰左孝同篆蓋並書

光緒丁丑,余客荊州郡幕,得與余壽平中丞定交,府主倪豹岑中丞師,壽平之渭陽也。壽平母為師女弟,侄其從姑,故壽平以中表結缡,交相敬愛。曩即習聞夫人賢孝恭儉,合後四十餘年,夫人與內子往來如娣姒,視余猶兄鐘也。今年夏,以疾殁於上海,將以冬季卜葬宣城。壽平使其子楶來乞銘,余老矣,不恒為碑版之文,顧與壽平往清丈宇之交有途嘗內,而夫人之淑德薇行,惟余知之最詳,乃述其事之可傳者以銘諸幽。

按状,夫人姓倪氏,安徽望江縣倪觀察文英公之長女,年十七於歸,自少育于伯父官署,時壽平太翁官黃梅孔壟巡檢,夫人孝事翁姑,屏除靡麗,浣濯縫紉烹飪諸役皆身任之,見者不知其為貴女也。壽平入翰林,陟諫垣,居京奉母十九年,京秩清苦,賴夫人勤儉,一如在鄉里時。庚子春,壽平出守思恩,故遠惡以郡,念高堂年老,去就未決。夫人曰:“朝命也,胡可違?君行矣,奉翁有妾在。”壽平遂行。入夏而譽丕之亂作,太翁狃于庚申之役,久欲行。夫人奉姑挈子女將□海南,還至通州,知海道梗阻,折回京師。夜宿逆旅,□□□聲甚厲,乃白徒持梃聚劫,夫人以宿小店得免。及回京,則正陽門已焚,群情岌岌。夫人歸於太翁曰:“亂邦不居,已備車,间道赴□江。”乃□室以行,時避兵者相屬於道,或日□一餐,夜即就車中宿。楶婦立子肯彌月,□方盛□。夫人上侍翁姑,下撫嬰孺,卒安穩而達清江。越兩日,而君姑以無疾終,時居逆旅,□出倉卒,內乏強近之親,外少將伯之助,夫人身當大事,號踴之餘,典質治喪,美木化袞,哀禮兼盡,蓋與壽平臨別自任之言,至是一无愧矣。壽平服闕後再起典郡,不十年而至封圻。撫湘不數月,而長沙兵變,壽平將如□師帥以戡亂,瀕行,以八十老親屬夫人。比至江幹,则戈船已揭白旗,乃自投于江,從者援之起,以有太翁在止之。時夫人奉太翁及妾媵子女僕婢數□□出,□買船,溯湘而上,由株洲經萍、袁,以達於安慶。舉家皆隻身出走,白綸衣布裙外,併□□無之,夫人脫簪珥為太翁購被,己,與妯弱露望蓬窗,或以敗絮自覆,或迭相擁背取暖而已。經行數千里,見者皆不知為何許人,而獨于太翁之甘旨無少闕,太翁之年臻大耋,微夫人,善養不及此。惟庚辛兩遭國難,夫人較他人倍極辛劬,天殆持以□大殺之,以試其才,而彰其孝也。至於待媵妾以恩,視庶子庶女如己出,天下賢婦賢母所能者,不備書,書其大者如此。

夫人生於咸豐庚申年六月初七日辰時,卒於癸亥年四月初七日申時,享年六十有五。子八:楶、槃、棻、杲、臬、棷、栗、概。女四:長適吳鈺,次適葉遠榮,三適周延炯,四適王家渠。孫二,昶、陽。曾孫一,榮。以癸亥年十月十一日葬于宣城西鄉高嶺團八字門之原,子山午向。爰為之銘曰:

奉親以誠,必求其寧,相夫以敬,必求其順。處紫能負,乃褒其亨,遇交能定,不饒其靜。南山有松,北山有楊,鬱鬱佳城,子孫吉昌。

夫歲在昭陽大淵獻壯月榖旦,梁溪吳榮刻石。

余诚格父亲余德铨墓神道碑、墓表和墓志及夫人倪氏墓志的撰文、篆额、书丹、刻石者都是当时的名人。

冯煦(1842—1927),字梦华,号蒿庵,晚号蒿叟、蒿隐,江苏金坛人。光绪八年(1882)举人,光绪十二年(1886)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历官安徽凤阳府知府、四川按察使和安徽巡抚。辛亥革命后,寓居上海,以遗老自居。曾创立义赈协会,承办江淮赈务,参与纂修《江南通志》。冯煦工诗、词、骈文,尤以词名,著有《蒿庵类稿》等。

樊增祥(1846—1931),原名樊嘉、又名樊增,字嘉父,别字樊山,号云门,晚号天琴老人,湖北恩施人。光绪进士,历任渭南知县、陕西布政使、署理两江总督。辛亥革命爆发,避居沪上。袁世凯执政时,官参政院参政。曾师事张之洞、李慈铭,为同光派的重要诗人。著有《樊山全集》。

张謇(1853—1926),字季直,号啬庵。江苏通州人。近代实业家、政治家、教育家、书法家。光绪二十年(1894)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光绪二十一年(1895),奉张之洞之命创办大生纱厂。宣统元年(1909),被公推为江苏咨议局议长。宣统二年(1910),发起国会请愿活动。宣统三年(1911),任中央教育会会长,江苏议会临时议长,江苏两淮盐务总理。民国元年(1912),起草清帝退位诏书,南京政府成立后,任实业总长。

朱祖谋(1857—1931),原名朱孝臧,字藿生,一作古薇,号沤尹,又号强村,浙江吴兴人。光绪九年(1883)进士,官至礼部右侍郎,因病假归作上海寓公。工倚声,为“清末四大家”之一,著作丰富。书法合颜、柳于一炉;写人物、梅花多饶逸趣。著有《强村词》。

赵世骏(?—1927),字声伯,号山木,江西南丰人。光绪十一年(1885)拔贡,官内阁中书,擅长书法,工寸楷,善花卉,初学钟王,晚学褚遂良,所书几可乱真。曾为邮传部尚书杨士琦写墓志铭,孙荫亭见之谓“睹此君书,几疑河南尚在人间”,可见得诸法之深。后因近视不能悬腕作书,乃钟情于金石碑帖鉴赏达30余年,书肆所印古碑贴能得其评鉴者为时人所重,与翁方纲同称为金石名家。居北京琉璃厂北柳巷南丰会馆数十年,四方求书碑铭者络绎不绝,声名远播。

周树模(1860—1925),湖北天门人,字少朴,号沈观,室名沈观斋。光绪十五年进士,官至黑龙江巡抚,兼任中俄勘界大臣。曾与俄国谈判勘测边界,订立《中俄满洲里界约》。辛亥革命后任民国中央政府平政院院长;后屡请其出任国务院总理,均为其婉谢。著有《谏垣奏稿》《周中丞(少朴)抚江奏稿》等。

左孝同(1857—1924),字子异,湖南湘阴人。左宗棠第四子。捐资为道员。中日甲午战起,奉调总理营务,屯驻山海关办理营务。光绪二十三年(1897)去职回湘,会办湖南保卫局,仿欧美警察制度,在省城设总局,再按地段设分局、小分局数十所,召募巡捕数百名,维持治安。戊戌变法失败后,被劾落职。后又任职浙江,统领湖州防军,历任河南、江苏按察使等职。辛亥革命后避居上海。

吴荣,字鹤峰,号让之。江苏金匮(今属无锡)人。著名刻手,所钩或镌刻碑石刀随笔现,形神兼备。各种书体文字均精刻有度,对吴中地区刻石有较大的影响。与张謇关系甚笃,张謇所撰文章都由其操刀,还与安徽庐江吴长庆、湖南巡抚余诚格、左宗棠之子左孝同以及江浙诸位政界要员私交甚密。

上述诸人大多为晚清遗老,与余诚格或为姻亲,或为同僚。如樊增祥,余诚格舅父倪文蔚之学生,与余诚格相识于荆州,之后交往长达40余年。倪文蔚,字茂甫,号豹岑,安徽望江人。咸丰二年(1852)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官至广西、广东、河南巡抚,兼河道总督,曾在抗法援越战争和黄河抗洪救灾、水利兴修中屡建功勋。倪文蔚学识渊博,多才多艺,著有《禹贡说》《荆州万城堤志》《两疆勉诗文集》诸书。余诚格夫人母亲倪氏即文蔚之妹,夫人倪氏也是文蔚之弟文英之长女。周树模,余诚格之亲家,余诚格三女儿嫁给了周树模四子周廷炯。清亡后又多居住于上海,互相往来。余诚格父亲墓和夫人墓志中记载了余氏家史及余诚格自京城外放广西思恩府以及辛亥革命中在长沙如何避难逃离的细节,对于研究余氏父子之生平履历以及晚年在上海与满清遗老的交往活动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史料价值。(作者系宣城市文物所副所长,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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