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发
微信版第1574期
白茅岭,位于皖东南郎溪、广德两县市分界山亭子山、白云山之间,南临无量溪北岸,背靠“狮子口”与“象鼻山”对峙而立的钓鱼台。自“狮子口”向西顺坡直下一千余米的山岭上,密植着两人环抱、抬头掉帽的马尾松,松林之下荆棘丛生,苔藓密布,人迹罕至。这里过去是一片白茅丛生、狼奔豕突的荒山野岭,人称白茅岭。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名不见经传的白茅岭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全上海市家喻户晓的地标。1956年4月,首批40名干部工人抵达白茅岭,此后又从上海新人习艺场调集泥工、竹工、木工500多人参与农场建设,至当年7月已小具规模,总计安置6000余人。除场部外,还建设3个作业区,下辖8个村及各类专业队、生产队28个,种植蔬菜、旱粮作物259亩,开垦荒地3867亩……
改革开放以来,白茅岭农场更是闻名海内外,素有“小上海”之称的白茅岭,其鼎盛时期所建的招待所、供应站、影剧院、学校、医院等规模和规格远超周边县市,尤其是上海市的对外移植和输出所产生的经济、文化效应辐射至周边城镇、乡村,给周边百十公里范围内的“三农”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对此,我是深有体会。
我老家住凤河吴家边,自我记事起,常听村里的老人们说,与我们只有一水之隔的白茅岭农场五大队、三大队,原来分属高升园、杨村和金山岗,祖居于此的孙、陈、李、莫、杨、彭等家族于1957年响应国家号召,分别移居吴家边、大李家边、大郎村、杨村、徐卜等村,将土地房屋留给白茅岭农场,使其成为其中的一个分场。
听老一辈人说,当时白茅岭农场一个叫樊玉琳的场长,解放前曾在苏南茅山及江南、皖南一带打过游击,当过游击队司令,这位樊司令清楚地知道苏浙皖边区地多人少,尤其是郎广一带多山区丘陵,好多土地尚未开垦,在上海市决定为安置无业游民、流浪人员、失足女性,选址建设一个大型国有化农场时,时任上海市民政局社会福利处处长的樊玉琳建议将农场选址在离上海不远、地处皖南山区丘陵的安徽广德、郎溪一带。1956年初,樊玉琳作为首任场长来到郎溪为各分场选址圈地。相传他每天骑着战马,带着几名随从,清晨出发,傍晚回归,战马行走一圈,随从跟在后面插上标记,这一圈内的土地就归某分场所有,所以樊司令被人称为“跑马司令”。故此分流庙、毛山顶、曾家庄(即后来的涛城分场)、团山、白云山等各分场的土地面积差别不大,形状也差不多。
郎溪县公安局白茅岭派出所
吴家边的老人孙再德,1936年出生于白茅岭三大队与五大队之间的杨村,与同村杨家、陈家、徐家等11户村民生活在这个规模不大的小村庄里。1956年村民响应政府号召,开始腾出自家的房屋、放弃自己的土地和菜园,至1957年底,金山岗、杨村、高升园三个村庄近50户270人分别安置到附近的吴家边、徐卜、大李家边、大郎村等邻近且人生地不熟的村庄居住,期间经过多年的磨合,才算基本融入当地人的生活。“当时吴家边是个不足百人的小村庄,村里只有胡姓、吴姓两大家族是土生土长的原居民,其余各姓都是外地移民。人口一下子成倍增加到二百来人,住房要自己动手现盖,田地却未按人口均分,新来的成员大多连一块菜园也没有。“我们这一代人,是为当年白茅岭农场建设做过贡献的!”孙再德老人说。
建场之初,作为全国最大的国营农场——皖南农场,是由上海和安徽共管,除了行政管理上的交集之外,场、地关系却并无任何往来,那些从上海大城市中迁徙而来的无业游民,哪有什么种田经验,加之场内土地都已抛荒多年,所种植的水稻单产不过百十来斤,还不及周边农村水稻产量的一半。后因场员与当地人的关系以及生产作息上产生了诸多矛盾,影响了劳动生产的安排,也引起了主管干部的不满,于是安徽决定把这个农场交还给上海市管辖,并正式更名为上海市白茅岭农场。直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上海市白茅岭农场为融合场社、场群关系,允许各分场在农忙时节提供耕牛、农机及人力服务帮助附近村庄抢收抢种,场社、场群关系开始缓和并趋于融洽。
1965年起,白茅岭农场及各分场开始收押改造罪犯,杨村、黑沟、瓦屋湾、放马场、高升园、曾家庄、白云山相继建起封闭式的监狱,统一的监房式样,统一的四面围墙,统一的管理模式,其四周4米多高的围墙,上面通电的铁丝网,四角各有一座岗楼是每个监狱的标配。
记得七十年代的杨村监狱里收押的犯人较多,是个重点监区,所以这里用了一个加强营的解放军负责看守。小时候我们周边村庄的男女老幼一得到农场晚上要放电影的“内部”消息,都早早地用过晚饭,携凳带椅、拖儿抱女地到杨村监狱大院内找个合适的位置坐下,等待看电影。战士们除去值班放哨的之外,其余的排成方队、荷枪实弹席地而坐,老百姓也很守秩序地围坐在四周;高墙里面的犯人也是排队席地而坐,究竟有多少犯人我们不得而知,胆大调皮的男孩儿跑到监狱大门口透过门缝向里张望,只见黑压压一片,全是清一色光头、清一色囚衣。每当影片片头出现闪闪的“八一”星徽时,全场立即沸腾,因为那时候的男女老幼尤其是我们这些男孩特别喜欢看打仗的影片,像《地雷战》《地道战》《平原游击队》《小兵张嘎》《鸡毛信》《南征北战》《侦察兵》《渡江侦察记》《奇袭》《英雄儿女》等等这些战争题材的影片几乎都是在白茅岭农场几个临近的分场里面看到的,而且百看不厌。
七十年代末,杨村监狱场办添置了一台9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我们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不管刮风下雨都要赶去观看《加里森敢死队》《海底两万里》《排球女将》《杨门女将》等影视剧,那时的农村几乎没有文艺土壤,尚在师范读书的我自然不会放过一切汲取文艺养分的机会,寒暑两个假期就成为那里的一名“铁粉”。
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已悄悄吹进白茅岭农场,与大上海接轨最早最快的当是文化和经济。我们曾在白茅岭的影剧院里熬过通宵观看镭射影碟《霍元甲》《陈真》,在白茅岭供应站里花四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只带日历的上海牌钻石手表,还与同村好友一起买布套裁量身定制了两套雪花呢猎装……在这里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农村青年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小上海”都市般的繁华,“零距离”“无延迟”地享受着改革开放带来的成果。
屈指算来,在以白茅岭为中心的40多平方公里区域内建造的10个劳改农场大队,据说人气最旺的时候曾关押过全上海一半以上的罪犯。
白茅岭监狱劳改六大队办公楼
上个世纪末,白茅岭农场将最初的10个监区合并成4个规模较大的监区。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上海市监狱管理局为打造一座具有现代化硬件设施、更具现代化管理水平的监狱,于2002年9月投资7000余万元在白茅岭中心地带兴建了一座占地200余亩、总建筑面积4.2万平方米的大型监狱,是当时上海市乃至全国最大、最先进的监狱之一。这座号称可容纳万人的监狱建成投入使用不久,我再也没有见过散放各监区劳动改造的犯人,也难得一见年轻干警、武警的身影,白茅岭至此也一失往日的繁华,触目所及多是垂暮老矣的“留场职工”和他们的老伴儿、家人……
截止“监社合一”体制被打破之前,白茅岭监狱农场共计安置近2万名流浪儿童和其他落政人员,为促进社会和谐稳定创造了良好条件。先后接收游民和劳教人员近3万人,并累计关押改造罪犯近5万人,对打击和预防犯罪、维护上海的社会治安作出了重要贡献,充分发挥了上海社会治安“战略空间”和改造罪犯“蓄水池”的重要作用。
2018年4月19日,白茅岭监狱农场实行监社分开,社区移交给光明集团管理,注册成立了上海市白茅岭农场有限公司,按照“垦区集团化、农场企业化”发展方向开启新征程。
如今,沪皖大道正在紧锣密鼓地扩建中,白茅岭社区招待所对面,农场旗下的苗木公司用草坪铺设的“因为光明,所以温暖”巨幅标语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数以千亩计的苗木基地阡陌纵横,水泥路四通八达,各种苗木分片分类有序栽植;正在建设的光明集团职工宿舍楼和即将开建的长三角“一地六县”综合协调服务区暨上海市白茅岭综合服务中心办公大楼也将纷纷拔地而起,白茅岭自此将掀开崭新而光辉的一页!
作为“一地六县”的中心区域,白茅岭农场有限公司正在抢抓长三角生态优先绿色发展集中合作区建设机遇,积极打造“生态+茶园”“生态+林业”“生态+特色种养产业”合作园区和特色小镇。我们坚信,不久的将来,这片中心区域一定会达成集团“五年再造一个光明,十年构建实力光明”的总体目标。
(作者单位:郎溪县涛城镇人民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