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顺

网络版第1579期

民俗风情

在广德南部一带，农村建房至今还流存着一个古老的习俗——偷梁。这“偷”字在这儿，虽不是光明正大，却也不算阴暗卑鄙。

除了奠基，上梁程序应该算是整个建房过程中最神圣的一环。先得偷梁，一般由建房女主人的娘家人来操作，叫做送梁。娘家距离太远，或者建房者做过房子娘家送过梁，再或者其他什么缘故，也可以由建房者自己操作。

用作房梁的最好是椿树。除了材质的原因外，寓意也很美好，“椿萱并茂”，祝愿父母健康，也祝愿家中亲人一切顺利。近年来，退而求次之，以杉树做房梁盛行起来。原因可能是杉树易得、轻便、好制作。

偷之前，有人先去寻访，也有些有心人早已在平时锚定目标。目标的规格是树节少、不太粗、稍微一字弯。

四五人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出发。有人拿刀、有人拿斧、有人拿锯、有人拿打杵（没打杵时现场砍木叉）。清理好目标周围的障碍物，拿锯人开锯。树快倒下时，其他人赶紧用肩扛、用打杵或木叉顶撑，让树梢不要落地。修理掉树枝、树杪后，在树兜处放下事先准备的用塑料包着的钱或香烟。

偷回来的房梁原木用两只打杵或木叉靠墙支撑着，千万不能落地。若是娘家送来的房梁，还需要燃放鞭炮迎接，指定人接下。

说这偷梁的偷不算阴暗卑鄙，是因为有些偷梁几乎是明偷。看中了人家房前屋后的一棵树，可以拐弯抹角、可以明言直说想偷用作梁。大多数的树主人是会同意的，不同意也会婉转地说这树是留给某个亲戚作房梁用的，您打招呼晚了，想偷之人也不尴尬。

树主人同意了，也得摸黑去锯，不然就不是偷。偷的时候，外面动静再大，树主人也会装聋作哑，不搭理你。等静下来后，树主人会出门拿走偷者留下的香烟或钱。

第二天早上，木工上阵了。架好木马，将前晚偷来的房梁木，大头朝东（右），小头朝西（左）地抬放到上面。若是娘家送来的，接梁人直接将它放在木马上。在木马上，木工师傅左右翻转房梁木，确定水平位置。然后量尺寸，裁下多余的部分。

制作房梁一般使用新墨斗，至少是新墨斗线。使用久了的墨斗线在弹线的过程中有可能出现断的情形，这是不吉利的。

在用斧头、刨子完成房梁的制作后，木工师傅又将前面裁下的多余部分制成两个纺锤形的物件，叫做子孙锤，用毛笔在上写上“五谷丰登、子孙绵长”等字，分别用红线系好。然后用红粉或红墨水兑上一些酒，将房梁和子孙锤染红。加一些酒是为了延缓褪色时间。

房梁的原木与制作好的房梁是坚决不允许人在上面跨过的，木工师傅也不例外。从原木上砍刨下来的木渣、木屑，用筐子或袋子装起来，送到河边扔进河里。

待房梁上的红色慢慢变干后，用红布或红纸搭在房梁的中间，两端各挂上一个子孙锤。有的人家还附加两个子孙袋。红色的小袋子，里面装一些五谷杂粮与糖果，与子孙锤挂在一起。房梁的两端裹上红布或红纸，这样做，一是为了突出满梁红，二是为了防止刚染的红色污染了起梁人的衣服。与子孙锤、子孙袋一起悬挂的还有两袋东西，分别是糖果、包子馒头等，现在又有人加上了红包。

做好这些，两个人将红彤彤的房梁，抬到新建房的大门口，放在主人吃饭用的桌子上。房顶上，木工在右、瓦工在左，垂下两端新的红色的绳子。为安全起见，房顶上再安排两个健壮的人手，辅助木工瓦工师傅。

地面上，找一个有系绳经验的牢靠人，将红绳系在房梁两头。房屋两端，自上而下挂上鞭炮，鞭炮的下端须着地。座炮放在离房屋稍远的地方。

吉时到，主人一声令下，鞭炮齐鸣，房梁缓缓上升。木工扛大头、瓦工扛小头，大头在东，小头在西，将房梁稳妥放置。

房梁归位后，房顶上的人开始往下抛包子、糖果及红包，让地面上的人抢。最先抛下的是两个定做的大包子，叫做主包，这是指定叫房屋男女主人接着的。男女主人腰系围裙，张裙以待，包子稳稳落入围裙。剩下的就不分宾主、不分老小，一窝蜂地抢了。包子着了地，也有人捡起，吃得津津有味；还有些老人将这样的包子带回家给孙子吃，说这是吉祥物，吃了保健康。

房顶上的人是不会吃亏的，他们常常截留袋子里的物品，中饱私囊；也可以对行动迟缓人定点投放。无论哪种都不涉及人品问题，图的就是一个乐呵祥和。

有人说，这一偷一上，是迷信，是糟粕；也有人说，这一偷一上，是非遗文化的传承。谁有理，我不予置评。

（作者系广德市杨滩中学教师）